瘟疫
我站在树梢,夜风吹的我玄色衣袍猎猎作响。我几乎快要隐匿于暗夜之中,静静的看着远处的城镇。
重华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我身后,疑惑:“阿久,你在看什么?”
我指着那座城镇,回头看他,“重华,你看,那座城镇的人都要死了。”
重华漆黑的眼顺着我的手看过去,然后凝重的点头,“嗯,又要有的忙了。”然后又仔细的看了看那沉睡中的城镇,“还有一个人活着。”然后转身离开。
“啊?”我跟在他身后,忍不住回头看。此时已近午夜,整个城镇都陷入沉沉的昏睡之中,星星点点的微光明明灭灭的闪烁。
我叫夜久。之所以叫这个名字,大概是重华觉得我会活得很久吧。重华是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发现我的。那时候的我不过是一缕孤魂,,自己也不知道该到哪里去。有人说人死了之后会去西方极乐世界,也有人说人死了之后会到地狱。可是我已经在这里飘了三天,既没有得到西方极乐世界的指引,也没有得到地狱的呼唤。
重华那时候还是一个初级渡魂师。他看见我一个人,不,是一个魂绕着山村不停的走,便很好奇,“你怎么还在这里?没有人渡你?”
我仰头,看着面前的男子。他穿着玄袍,几乎与四周的黑暗融为一体,他同样漆黑的长发被黑色的缎带挽起,可是他的脸却像白瓷一样精致。我咽了咽口水——如果有的话,极为诚恳的道:“我一个人在这里等了好久,好多人都被像你这样的人带走了,但是没有谁来带走我。”
重华蹲下来,看了我一会儿,突然便笑了,“傻丫头,是因为你没有愿望。没有愿望的魂魄他们不知道该带往哪里去。”他牵着我的手,迎着无边的黑暗走了进去,他的声音在安静的夜晚显得那样温柔,“我是你的渡魂师,重华。”
我牵着他的手,他的手冷的吓人,但是极为舒服。他带我走过黄泉路,黄泉路的两旁有开的很热烈妖娆的火红色的花,开的让人心悸。他告诉这种花只能长在黄泉路的两旁,花开叶落,生生世世,永不相遇。但是他没有带我路过忘川与望乡台。他将我裹在袍袖之中,径自去了阎浮堤洲。
阎浮堤洲住着十殿阎罗,重华将我从袍袖放出来的时候,我第一眼看到了一个浑身赤红,满脸络腮胡子的人。
我失声道,“陆判?!”
重华听了很是诧异,“你认识陆判?”
我点头,“城隍庙里面有陆判的塑像啊。”
重华看着我微微一笑,很是温和,然后冲陆判拱手道,“陆判,这个女孩的魂魄在人间已经游离了三天,我了解过了,她生前并没有未了的心愿,对来生也没有期盼,所以重华斗胆请陆判升她为渡魂师,以免她魂魄漂泊。”
陆判沉思了一会儿,期间一直捋着他那浓密的胡须,他温和的看我,“你是愿意转世为人,还是愿意留在地府做一名渡魂师呢?如果你愿意转世,我会为你安排一户好人家的。”
我仰头看着陆判,“是和重华一样的渡魂师吗?我愿意跟着重华。”
陆判点了点头,然后又回头对重华道:“前些日子,秦广王殿下还在说渡魂师人手不够的事,我们正准备增加人手。这样吧,重华,这个女孩就交给你指导好了。顺便你替我传一道令,每一位正式渡魂师至少要带领一位见习渡魂师。”
于是,我就变成了见习渡魂师夜久。
我和重华在这座城市周围呆了三天,这三天,我看着这座城市的人逐步接近了死亡。我坐在城楼上,百无聊赖的晃荡着腿,牵着重华的衣角说,“重华,有时候我觉得我们好残忍。”
重华浮在我身边,负手而立,,目光空远,他的头发被风吹的散在空中,说不出的好看。听见我说话,于是低头看我。我继续道,“你看,如果我们阻止了这场劫难,他们都不用死了,可是我们却站在这里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死。”
重华看着城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也坐在我的旁边,淡淡的问我,“夜久,你觉得,人生而为何呢?”
我语塞。我并没有做太久的人,并不知道人生而为何。我托腮看着城楼下的人群,陷入了沉思。
“人生而为己,为满足自己此生平安喜乐,继而希望满足自己的爱恨嗔痴,人所欲者千百种。人生而为此。”说话的人是另一个见习渡魂师——未央。她从城楼脚下飘上来,立在重华面前,微微偏头,含笑道,“重华,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她一举一动有着舞姿一样的优雅,一颦一笑的有着让人不可忽视的贵族气息。即使我们都穿着一样的玄袍,绑着一样的发髻,她依旧可以让人从千万人之中一眼认出。可是我实在不明白为什么渡魂师昔何会选择她?她一点都不适合做渡魂师,她虽然对来生并无所求,但是她今生有着强烈的欲。
她喜欢重华,我看的出来。
听她说完后,重华并不开口,微微一笑,伸手整理着我被风吹得凌乱的头发。倒是旁边的昔何冷哼一声:“无知小儿!”
未央的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一脸尴尬的拱手道,“那么,还请昔何指教。”
昔何并未回答,而是笑着静静的看着重华。重华甩了甩衣袖,“得,昔何,我就替你教教你的女弟子。未央,夜久,或许这些人都不知道自己生而为何,但是我们必须知道,人,生而为来世。他们在此生的消亡,在来世,必会得到增长。夜久,你更要记得,”他一只手摁在我的肩头,一脸严肃,“作为渡魂师,是不能插手人间的事情的。万物皆有他们的缘法,记住了吗?”
我虽然不是很明白何为“缘法”,但是还是凝重的点了头。
这场浩劫来势迅猛。所有的人都开始发热,头晕,然后皮肤开始红肿溃烂。作为渡魂师,虽然我们大多数很同情他们,可是当这些人头上的“命香”一旦熄灭,渡魂师们还是拿走了他们的魂魄。
我渡走的第一个魂魄是一个老人,他很是满意他终于死去,他说患病期间像狗一样的活着,连自杀都是奢侈。我微笑着牵引他到达黄泉路口,路上会有鬼差按照生死簿带他们应该去的六道轮回。
瘟疫像狂风一样的席卷过后,留下死一般寂静的城市,唯一的生气就是沈彦和,还有他身边那个奄奄一息的女子,路月娘。
这时候众多的渡魂师都陆陆续续的离开了,到后来只有我、重华、未央还有昔何在这里。重华和昔何是要处理这些已经快要腐烂的尸体,吩咐我和未央在路月娘断气之后就拿走她的魂魄,那么这个城市唯一活着的人,就剩一个沈彦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