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浮堤洲数百年如一日的宁谧,在外面闹得沸反盈天的时候,这里的人居然还能有条不紊的生活,难怪重华会讲,昔何会好好的照顾我。
“夜久,这里就是我们现在居住的地方。”未央扶着我,带我走进阎浮堤洲的大殿。我裹了裹耍身上的披风,只是淡淡的点头。未央有些无措的望着昔何,昔何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膀:“我从楞伽城接到她,她就是这个样子了。”
未央恨恨的讲,“都怪那个妃色,要不是她,好多事情就不会发生了。”说完,还愤怒的甩了甩衣袖。
我转身面对着昔何,眼里是死一般黯淡的色彩,昔何吓得连退了三步,“夜久,你想干嘛?”
我向前走了一步,“我想回香醉山。”
“不行。”这次说话的是未央,“香醉山也不安全,阎浮堤洲目前是最安全的地方了。”
我垂下眼睑,转身,“走吧,我们回房间去。”
“夜久!”昔何赶紧上前两步追上我们,“你不要怪重华,他有他的苦衷的。”
我点了点头,“嗯,他有苦衷,全世界就他一个人最苦,他纵容妃色杀了於阗有苦衷,他杀那些无辜的魂魄也是有苦衷,他杀了蒹葭还是有苦衷,他一次又一次的不要我,还是有苦衷,昔何,你说他怎么那么不幸,一个人有这么多的苦衷?”我的苍白着脸,哑着嗓子质问昔何。
冷冽的风在大殿来回的吹,掀起我披风的一角,扎进我的怀里,我打了个冷噤,可是看着昔何的眼睛却从不避让。未央蹙眉看着我欲言又止,昔何冲未央悄悄摆手。被我看见。我冷笑,“如今,我果真已经是个局外人了。”便再也不开口了。
未央一咬牙,一跺脚,冲昔何吼道,“夜久也应该有权利知道!你们难道忍心看着她和重华的误会越来越深吗?”她红着眼眶看着我,“夜久,你不要怪重华了,他其实也很可怜。”
我敛袖,跟随着未央到内殿坐下,这段路程,她一直在哭,而昔何只是沉默着。我靠在椅背上,在路月娘的攻击下,我原本只是失血过多,可是如今魂力下降,走路都很虚弱。我无力的倒在椅子里,期待着这个所谓的真相。
未央为我倒了一杯茶,我捧在手心里,温热的感觉从手心直接蔓延到全身,未央伏在我的膝盖上,“夜久,你知道?从万妖宫回来那天,你几乎快要死了。”
我自然记得,我死在紫苏的手里,可是她却让妃色救了我。我喝了一口水,“可是,这和重华有什么关系?”
“夜久,你这个糊涂虫!紫苏当年铁了心要你死,怎么肯救你?”未央重重捶打我的膝盖,声音闷闷的,“是重华救了你!”
我有限的大脑运转不过来,脱口而出:“不可能!如果是他救了我,那么为什么我醒了他都不来找我?何况,当时我真的是死了。”我摸着我自己的心口,似乎还能感受当日紫苏刺进我心里的那一刀。
“你死了,重华还怎么活?”未央仰起头看着我,黑漆漆的眼睛里有着忧伤流露,“重华在你身种了此生未了,你如果死了,他的这一生,也算了了。”
我吃了一惊。此生未了,是一个符咒。施咒者以自己的性命作为引子,与受者的性命作为交换。之所以叫做此生未了,是因为受者死后,施咒者的性命就会成为受者的延续。所以,受者可以继续活下去,此生未了,而施咒者,却只能以待来生了。
我不能相信未央说的,扭头看着昔何,“不可能!”
昔何看着我,眼里有着怜悯,“夜久,如果不是此生未了,那一次在赤潭,他为什么那么及时来救你?此后你每次遇险,为什么他都来得那么及时?”我怔在原地,不得不说,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些,我一直以为和重华每次都来得那么及时,是因为我和他很深的缘分。可是我忘了,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的缘分。唯一的一次,在山林里遇见重华,便已用光了。
我颤抖着把水杯放在桌上,未央用手梳理着自己的头发,“你一直以为是紫苏救了你,可是你不得不清楚,她之所以救你,是为了保住重华,为了保住八部天龙。”
“可、可是,”我紧张的捏着扶手,“当年将我从锁魂棺救出来的,是妃色啊。”我抱着最后一点希望,抛出了心底的疑问。
“你知不知道当年你的心脏已经被永生草的根系分崩离析了?”昔何对我讲起这件事,我是知道的,他见我点了头,才继续讲,“虽然我们早已位列仙班,可是心脏也是我们最重要的一部分,你说你凭什么还站在这里?”
我摁着心脏,一个可怕的念头浮现在我的脑海,“不、不可能的……怎么会?紫苏怎么肯……”
“紫苏要是不肯,死的就是重华,你说紫苏为什么不肯?重华为了你,分给你半颗心脏,又怎么不会?”昔何连连发问,每一句话像透骨钉一样将我钉在椅子上,“所以,重华养了近百年的伤,还要修炼夜叉族的秘术来应对四维天柱的崩裂,夜久,你还想要他怎么样?”
昔何一句“你还想要他怎么样”将我逼到绝路。我几乎是求救般的抓住未央的手,我的手上布满了冷汗,冷湿而腻滑。未央仓皇的回握着我,冲昔何吼:“够了昔何,你不要讲了!不要讲了!”、
“是她自己要听的!”昔何也发了怒,一掌推开未央,捏住我的肩,“现在你知道了吧!你知不知道当年重华为你搭了半条命进去?知不知道当年他求了多久佛祖才答应为你剔换夜叉族的仙骨?可是於阗故意在那个时候借了魔尊摩罗的力量,暗害了佛祖,可笑的是你居然一心想要杀了妃色为於阗报仇?”
我想起於阗临死的时候那句“对不起”,恍如隔世。陈旧的光影中,於阗的身体在我脑海中逐渐散成浅绿色的光点。我记得当时我用喑哑的嗓音许诺过他,只要是他,不管做了什么,我都原谅。
我一掌把昔何推开,“你胡说!你胡说!於阗不会这样的!”我扶着椅子不停的后退,尽管我也不知道能够躲到哪里去,我看着昔何那张因为怒气而涨的绯红的脸,他的眼睛闪耀着那样激烈的色彩,让人不寒而栗。
“夜久!”未央过来抱住我,“没事的,没事的,都过去了,多过去了……”
我攀着她的肩膀,抱着最后一点希望问,“夜久,他是骗我的,是不是?他骗我……”我顺着椅腿匍匐在未央的脚下,“昔何是骗我的……”
我把手从雪白的披风中伸出来,摁住我的胸口,那样微弱而真实的跳动,是重华的。是他给了我生的希望?而於阗,却亲手毁了我的未来?
我攥紧未央的衣摆,茫然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