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事重重的从重华的书房退出来,转身看见未央身姿清远的立在院子中央。她一身玄服,她的眼睛在如白玉的脸上看起来比夜还要深。我双手交叠在身前,咬唇静静的看着她,不敢打扰。
她垂首转身准备回房,看见隐在夜色中的我,一愣,然后唇边绽开了微笑:“夜久,”她冲我伸手,“我有件事情要对你讲。”
我缓步下了台阶,她的手搭在我的手背上,冰凉入骨。她拉着我走到石桌边坐下,她有点难过地说:“夜久,我们不要管沈彦和的事情了吧。”
我万万没有料到她居然是给我说这件事,吃惊的从石凳上跳起来:“为什么?”她朝我身后慌忙一瞥,我意识到我身后就是重华的书房,旋即压低声音道,“为什么?”
夜风使未央的声音听起来有点飘缈,她用同样低的声音讲,“我向昔何打听过了,用永生草长在赤潭边上,你知道赤潭究竟有多危险吗?”
我当然知道赤潭有多危险。赤潭是一片汪洋,但是潭水却不知何故,血红而滚烫。它方圆几里寸草不生,是我作为见习渡魂师第一天起,重华就再三叮嘱的禁地。
可是,我关心的不是它的危险,我更加是好奇:“诶?不是说赤潭四周寸草不生吗?那永生草长在哪里?”
未央向四周看了看,继续用压低的嗓子说话:“碧波春草,晓寒深处。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她看见我用疑惑的眼神看着她,很干脆的打断了我,“我问昔何的时候他就这么说的,昔何说永生草不用任何人的保护,赤潭就可以吞没一切入侵者。”
我咋舌。谁不爱惜自己的性命呢?虽然我的性命早就在很多年前就没有了,但是我现在至少还能感到自己以另一种方式活着。可是我想起路月娘,幽暗的房间里她气若游丝,连苍白的墙壁都染上了微弱的光,沈彦和看着她的目光那么温柔而充满爱意。
我想起他们两个,心里就酸酸的,我看了那么多的生离死别,唯有这一次我才知道什么叫生死与共。我回握住未央的手,两只手都是那么的冰凉,我平静地说:“我到如今我也不知道我究竟活了多久了,我一直在渡魂,并不觉得这样的生活有多么有趣。但是这一次,我觉得我很有意义,被人需要的生命才是生命,”我看着未央的脸,她的脸这时候更加的白,我微微一笑,“更何况,我也未必会死掉啊。如果我真的会死在赤潭里,你一定要记得把永生草带给沈彦和。”
其实我在撒了谎,在这些年,我永远都跟着重华,虽然平静而单调,但是我并不觉得这样很无趣,相反,我一直觉得作为渡魂师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自从出了未央那件事情之后,我被重华看的很紧,成天都在练功,根本就没有时间溜出去找永生草。
“阿久,这一招你刺偏了,”重华的声音淡淡传来,他依旧坐在书房里看书,只是打开窗户,遥遥的教导我,他翻了一页书,极为平静的说:“这一招,你本来应该刺敌人的右肋的,可是你向左偏了一点,这样你就只能刺中敌人的衣服了。”
“哦。”我一边心不在焉的回答,一边冲边上的未央使眼色。可是她就立在走廊下,含笑看着重华那俊美的侧脸。
但是机会终于来了,陆判派人到香醉山传唤重华,我看着重华黑色的背影消失在香醉山,就立刻拖着未央的手御风去往赤潭。
赤潭的景色很神奇,本来阎浮堤洲风景很是雅致,芳草如茵,花影扶疏,但是绕过阎浮堤洲,就看见焦土绵延。我拉着未央就立在赤潭入口,我们脚下是最后一片草地。
我转身看着未央,嘱咐道:“你就在这里等我。我会想尽一切办法把永生草交给你的。如果到时候我没有办法把它交给你,你就去告诉沈彦和一声,就说我尽力了。”
未央目光戚戚的看着我,娇小的脸上满是泪水,“夜久,”她咬着唇笑,然后手一拉,把我抱在怀里,她的声音在我耳畔呜咽,“夜久!你回不来重华会恨死我的!所以你一定要回来啊!”
我点了点头,将她拉开,她的眼睛依旧像星星一样好看,我冲她挥了挥手,一挥袖,就飞往赤潭。
赤潭四周赤土千里,了无生气。热浪一浪又一浪的朝我扑来,我觉得我快要被烤焦了,终于来到了赤潭边。整个赤潭像一块巨大的红宝石静静的镶嵌在这里。我咬着食指,始终不明白“碧波春草,晓寒深处”的深意。
我受不住土地的灼热,干脆选择浮在空中,四下张望。这里这么热,哪里的晓寒啊,还深处……
想到这里,似乎有一点明白了,在四周设下厚厚的结界,就下了赤潭。入眼是四周全是一片殷红,让我想起路月娘成亲那天晚上的新房,将自己剩余的灵力全部都发散到赤潭,最后抓住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冰凉,由于赤潭实在是太烫了,那缕冰凉就显得尤为明显了。
我精神为之一振,奋力向那缕冰凉飘过去。越接近它的时候,冰冷的感觉就越强烈,直到我的眼前一片黑暗。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赤潭明明是那样耀目的红色,结果到了这里就漆黑一片了。潭水依旧在四周流淌,却没有一缕光照进来。
我强自打起精神四下打量,看见黑暗深处隐有微光。我提着裙摆往里面走,结果越往里面走就越冷,直到我看见一株碧绿的草漂浮在半空。
那是很漂亮的一株草,它整个都泛着碧玉一样的晶莹,而且还有星星点点的微茫在它周围闪烁。它的色彩在这个阴冷的山洞里显得那么矜持,仅仅照亮了这个山洞的一个角落。
我恨不得在地上打几个滚来表示内心的激动,飞身上前,准备拿走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