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层层云雾,直至云雾稀薄,看见绿林,绿林又放大——真别说,这黑鹰要疯起来,那徐贺一时三刻也追不上。再说了,他也不敢追。看这鹰的势头,怎么看怎么像要一头栽倒地上去,难道他也要跟吗?
徐贺心中出现了一丝怀疑:这妖女,莫非不是要逃跑,是要自杀?
不行,不能再等下去了。文青青试着动了动右手,发现还是十分勉强,于是改由左手握刀,咬牙朝手臂刺去。
“想要放血御使,休想!”
好巧不巧,两年前文青青一手御血的本领,由于十分奇特,徐贺在与吴青峰缠斗当中,便分心多看了几眼。如今一见文青青玩起小匕首,哪里还不知道她打的如意算盘,指头凝聚出一颗黑色雾球,屈指弹去。
这一手看似轻巧,然而只有身在其中的文青青,才知道这颗貌不惊人的小黑球有多大威力。飞来之势已然骇人,还拖着一道黑长尾巴,烫得她忍耐不住,匕首脱手飞出,而雪白的小臂上,亦一片赤红。
“完了。”文青青看着就在面前的绿草地,只来得及哀叹一声。
徐贺顿住身影,半眯着眼等待着那一人一鹰一命呜呼。虽然把此女带回去,百般折辱也是不错的主意,但是看着她恐惧寻死,想来那身细皮嫩肉皮开肉绽,一团模糊的情景也相当不错。到时候再逮她的神魂回去,照样想怎么折磨就怎么折磨。
一阵凌乱的声响在耳边响起,文青青感到鹰身一歪,然后发生了剧烈的冲击。尽管她紧闭双眼死死地揪着黑鹰的羽毛,终究还是被一股大力甩得斜飞出去,在柔软的草地上翻了几个滚,才勉强停了下来,已是浑身火辣辣地痛,但却还有意识。
她还活着?文青青心中惊喜,但想到徐贺还在虎视眈眈,一时倒是不敢动弹。她能感到自己后背湿漉漉的,痛自不必说。但这股湿润感,应该是血流成小河了。
但是,说不定这是个好机会。
徐贺从空中慢悠悠地降下,落到草地上,正如他所渴望的,妖女沐血,生死不明,那张巧舌如簧的嘴,终于不会再动了。
他阴测测地笑,慢慢地走过去。
近点,再近一点。趁他靠近之后突然御血的话,说不定……文青青在心中默默祈祷。
但徐贺却在一丈之外停了下来。
“以为我还会中你的计,还会给你机会进入我的内心?就这个距离,我可以让你死一千次,一万次,就连你的神魂,都化为灰烬,永世不得轮回。但是我不会,让你这么痛快地死去。”他的手一伸,围绕在身侧的黑气源源不断地涌去,汇聚,压缩。“这是尸魔毒,正如你所知,它最喜皮肉,只要沾上一点,它就会不断扩张,蚕食,吞噬,却会让你求死不能。而最后,哪怕你只剩下白骨上巴掌大的一块血肉,你还是会活着,会感受到永无止境的蚀骨之痛。”
文青青趴伏在地上,暗暗打了个寒颤。而徐贺自顾自地说完,突然一拍脑袋:“对了,我刚才说了什么?它最喜血肉——所以你那诡异的御血术法也是无用的。放出来也只会被蚕食罢了。所以你还是乖乖不动,兴许痛苦还能减轻一些。”
“……”这一次,文青青是真的怕了。似乎全身力气都被抽干了一般,她想爬起来,却力不从心。就连最后的手段,都被看穿了,那她究竟还有什么方法能活下来?
真的,只能现在,在这里,就这样,死了吗?
谁来救救她……不,并不是想依靠别人,只是在强大的实力面前,一切的挣扎都太可笑了。但至少,她不想就这样窝囊地死去。
即使死,也不会让这个邪魔安生!
“呵呵。”文青青枕着青草微微测过脸,一道血流淌过鼻梁,在眼下画出了鲜红的痕迹,让她增添了几分说不出的可怖。“你不知道吧,可怜虫。因为你的逃避,到底错过了什么。”
“嗯?什么,你有遗言吗?”徐贺依然笑得满足。“那就在你享受极致的痛苦之前,说最后几句好了。”
他是胜券在握,坐在高席之上的观众。俯瞰舞台上垂死挣扎的演员,目光满是嘲笑与轻蔑。
但她却是无所畏惧,恣意演绎的舞者。
“我看到了,徐研。在外出游历时,在你拒绝陪同后,在你看不到的背面,她哭了。”
空气仿佛凝滞了,徐贺的笑容顿住,脸色青白。
“她无声说了几个字。她说:贺,再,见。”
徐贺的呼吸急速起来。
“你以为一个女人叫一个男人的名字,是代表什么?是平等,你在她心目中,不是哥哥,而是平等的男人。你们……是两情相悦呢。”文青青脸上露出残忍的笑意。
“你……这个妖女……”如同受伤的野兽一样,徐贺哀嚎一声,双目盈满泪水。“多谢你告诉我了。为了感谢你的好意,尸魔毒这份大礼,你收下吧。”
虽然依旧保持着戏谑的笑意,眼中却渐渐失去光彩。还有希望吗?还能活下来吗?
“住手!”
什么,这是,两年前的重现吗?一刹那间,她的双眸又爬上了灼灼的神采。瞳孔中映出那一袭白衣,手持红翡玉剑,飘飘而至。
他御剑迅速赶到,目光触及地上那一滩鲜血,瞳孔因愤怒而收缩了,一掌拍出,灵气催动玉剑疾飞过去,一时间,千树万树梨花开,一花一树一世界,铺天盖地的强大灵气呈五彩颜色,将徐贺笼罩在霞光之中。旁人只看到花瓣飞散,却听得徐贺鬼哭狼嚎起来,浑身黑烟直冒,竟是十分痛苦。
撇开那头不理,急切唤道:“姑娘!你还好吗?”随之大步迈近,单膝跪下,以臂扶起。等他看清楚那容貌之时,如遭电击,一时半刻竟是呆立当场。
“裴、恭……”文青青是知道他的名字的,从第一次见面之时就知道。这么轻声呼唤,心头萦绕千言万语,一路之上的担惊受怕,恐惧绝望,最终却只化为一腔热流,涌上双眼。不争气地,流下。
又在你面前哭了。
你,又救了我。又是你,救了我。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