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恭见她额上淌血,急急地伸出手,拨开她的刘海,发现并非致命伤时,才稍稍松开了眉心的疙瘩,素来冷淡的声音中也带上了些许温度:“别怕,只是皮外伤罢了。死不了,会好起来的。”
他的手正要收回来,却被另一只纤细染血的手搭住了。“背……痛……”
这才发现,扶着她后背的手上一片****,抽出来一看,满手血色,顿时倒吸一大口冷气。
这一口冷气吸进去后,却涌上眼中,化为一片冷冽的寒光,直直地朝那独臂魔人看去。
“哈,哈哈,你那眼神,怎么,想杀我?为了救她?她可是心魔门的人哟。”徐贺咳出几口鲜血,竟然笑了起来。“你是仙门的人吧。我猜猜.。这种五颜六色浮夸奢华的攻击系术法……彩云涧的?呵,传闻彩云涧弟子们最为正直,与魔道势不两立,怎么,也开始跟魔人勾结了?”
“我不知道她是魔门人,我只听到了尸魔毒。故而你应斩。”裴恭目不斜视,淡然应对。
文青青和徐贺俱是一愣。前者是被这人睁着眼睛说瞎话,还说得这么干脆给惊到了;后者则是被这句理直气壮的话所摄,心中权衡利弊去留,变得有些犹豫起来。
裴恭顾不上二人心里所想,轻轻抱起文青青,口中动了几动。玉剑受命嗡嗡震颤起来,从土地上抽起,再次发出了五彩霞光。
“慢、慢着!仙门之人,难道不应该公平正义?我虽是魔,但我是为魔所害,由仙入魔!我先前是断云派的人,师从傲云真人!害我由仙入魔的,就是你抱着那妖女!”
“他说谎!咳、咳咳……”文青青气急反驳,牵动了背上的伤口,咳出了几口鲜血。
“如今我们私人恩怨,自行了断,你不应该插手!你这样不分青红皂白,仅凭一时同情便救魔杀魔,道心如此动摇,就不怕修为受阻?”
裴恭一双浓淡适宜的眉毛,往眉心处聚拢了一些,说出来的话温度又降了三分:“区区一个半步结丹的邪魔,和我论道,你还不配。”说罢,玉剑不再等待,高高升起不断旋转,发出巨大的蜂鸣。
徐贺身躯因伤痛而颤抖着,望着那不知道又在酝酿什么大招数的玉剑,又望向御剑者一眼,见他怀抱那妖女站立,刘海垂下来一缕,在发隙之间的目光除了有些冷冽,却再叫人猜不出更多信息。
彩云涧的人,嫉恶如仇。他是会下杀手呢,还是不会下杀手呢?不行,不敢赌。他通红的双眼狠狠剜了文青青一眼,低低怒嘁一声,招出长剑,踏了上去。
裴恭并没有追。看着那魔人飞得不见踪影,确定了他气息彻底消失后,低声轻念几句,将乖巧温驯飘过来的玉剑收入掌心,轻轻把文青青放下。
但放不下。脖子,被死死搂住了。
文青青对着他脖子吹气,哈哈干笑起来:“不要管我,对,就这样放下我,然后你就走,让我自生自灭。不,让我死在这里。”
裴恭斜睨一眼:“那你得放手。”
文青青疑惑:“我没放手吗?我放了啊,我的手……咦,我的手去哪儿了……”
“你……”突然眼皮一跳,心中闪过不祥的预兆。“得罪了。”他粗鲁地掰下那只缠丝手,撕开手臂上破破烂烂的衣布。尽管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但眼前的景象还是让他狠狠抽了一口大气。“尸魔毒……”
整条右臂,都布满了不同程度的伤口,但最严重的,是小臂处和胳臂处两道墨黑墨黑的痕迹。只见鲜血早已呈浓墨色,皮肉翻卷,可见森森白骨。
若不是清心道种暂时的抑制,恐怕正如徐贺所说,尸魔毒真的会从整条右臂开始,一路不停腐蚀吞噬,直至痛苦而死为止。
而文青青此时已然全身高热,喃喃说起胡话来。
裴恭目光游移,一会儿盯在她苍白如纸的脸上,一会儿盯在深可见骨的伤口上。几番来去,蹙眉苦思,一脸挣扎纠结之相,良久,终还是叹出一口长气,颇有些认命的意味。
“现在就为你疗伤,忍一忍。”
纯阳之火,可焚尽世界秽物,可以的话,其实不想在这种荒野使用。
……
入夜,夜凉如水,文青青在虫蛙聒噪之声中醒来。
一睁眼,漫天的繁星映在眼中,有种说不出的震撼。
能活着看到这样的景观,真好。
“渴了吧,给你。”
耳边传来轻微水漾声,文青青动了动手,感到一阵刺痛,费了好大劲,才接过来那只水碗。畅快地一口喝干后,又递了回去,呐呐说一声:“谢谢。”
谢谢他很多,谢谢他再三救她,谢谢他为她疗伤,谢谢他给她水。到头来也只能说出谢谢两个字罢了,就连看他的勇气都没有。
“所以说,文姑娘,你应该早日脱离魔道,回到凡俗,也就不必受如此重伤了。”
“哈?”这是个什么人,非得要在别人伤重醒来后,第一句就说这么扫兴的话吗?文青青肺都要气炸了,扭过头直瞪过去,与他严肃的眼神对上。“你就不能说点别的吗?来来去去还是这破事儿,见我一回说我一回,我很烦你烦不烦?”
“在下只是直陈事实罢了。而且我跟文姑娘不过是第三次见面,还不算烦。”
这个人啊,到底是什么构造?没有心吗?没有肺吗?还是那张衣冠楚楚的人皮下,其实根本藏着毒蛇吧?怎么总是能在三言两语下,就能不断刷新她脾气的极限?
怒极反笑,文青青把身子凑过去,饶有趣味地他极近的脸,眯眼问出的话略带伤愈后的嘶哑:“我就奇怪了,裴大侠,你这人呢,有时候看起来很正直,有时候却意外地很会说谎,还说得很认真的样子。你不知道我是魔吗?还是知道呢?为什么要对徐贺说那样的话呢,我们都是你最讨厌的魔不是吗?你敢说你不是在偏袒我,纵容我成魔吗?嗯?”
微笑地等待着对方的反应,不管是惊慌失措的,还是脸红耳热的,什么都好。每次在他面前总是出糗,只有扳回一局,心中的气,才能平息。
但是对面的人,安安静静地盘腿坐着,腰杆笔直。既没有后退,更没有慌张。那双坦率清澈得过分的墨绿色眼眸,直直地与她对上,那份从容与冷静,一下子让文青青心悸起来。
半晌,裴恭垂下眼眸,启唇平静道:“你还是不要凑得这样近比较好。衣服,都看见了。”
文青青循着他目光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胸前破了一个大洞,大概是在与徐贺打斗中,不知不觉被改造成一个性感低开领口了。在那里面,一双含苞待放的娇嫩小包子,毫无难度地一览无遗。
这一夜,深林的夜空中,睡梦中的飞禽走兽,通通被一声极具杀伤力的尖叫吓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