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点整,待新闻LB和省电视台的新闻结束之后,便是特区新闻的时间。
“观众朋友们晚上好,这里是特区电视台八点新闻,今天新闻的主要内容有:市四套班子深入开展学习中央文件精神……”
领导们的新闻发完之后便是特区大发展的讴歌,待切入美女主持人的播报画面,细心地观众会发现美女主持人的脸色有些严肃,语气也非常的严肃。
“我市下岗员工不等不靠不要,发扬自力更生艰苦创业的精神,为特区的经济建设添砖加瓦,市委市政府多次下达文件要求,各部门要对个体经营户保驾护航,凡是下岗再就业的,要提供各种优惠措施,然而我台今天接到群众举报,在通胜街发生了一件不应该发生的事情,请导播切入暗访画面——”
暗访在这个年头还很稀奇,电视新闻里极少出现这种画面,顿时引起老百姓们的关注,纷纷猜测电视台能采访到什么样的新闻。
电视画面中,头脑发亮、毛发稀少穿着蓝色制服的王主任在超市货架边颐指气使,根本不理睬边上低眉顺眼的超市小老板,两名办事员拆开包装好的插线板,很专业地用卷尺测量电线长度。
“王主任,商品名称五米插线板,实测电线长度只有四点九五米!”
“拍照取证,处罚!”
举着相机的小李上前咔咔几下,小老板拿着一份资料上前辩解说:“这是产品的质保书,按照国家标准,五米拖线板的电线长度达到四点九米就足够了。”
王主任眼一瞪:“那你多出来的零点零五米就是浪费国家资源,同样要罚!”
……暗访画面结束,女主播总结道:“百姓创业何其艰难,我市在本年度提出便民365工程建设,时时刻刻为百姓服务,分分秒秒为百姓所需,为特区建设保驾护航。但今天发生如此不应该发生的事情,希望有关部门能够引起重视,积极处理,不再发生同类事件。今晚的新闻节目播报完了,谢谢大家观看。”
“哗——哈哈——”
围坐在超市内的刘小兴等人哄堂大笑,稀里哗啦的纷纷鼓掌,小桌子上摆满了凉菜啤酒。
刘启腾说:“阿兴,这下他们该完蛋了吧,那些照片你打算怎么办?”
刘小兴说:“你把事情看的太简单了,这种事情说大就大,说小就小,关键在于所谓的有关部门怎么处理。照片给我,我交给纪委。”
周敏插嘴说:“他们已经吃了苦头了,你还要把他们一棍子全打死?”
刘小兴猛灌一口啤酒,眼神中闪过一丝冷色,“那个小所长没出面,他完全可以推脱是临时工不懂法规,他还是继续逍遥法外,对敌人容忍就是对自己残忍,我在老家已经吃了一次亏,不想再犯第二次!”
老楞拍大腿说:“村长说的对!这帮孙子,穿上制服比畜-生还禽-兽!”
众人轰然大笑。
果如刘小兴所说,钱所长看完新闻便慌了爪子,急忙忙离开旅馆回家,顾不上黄脸婆的嚎叫,把家里所有的钱全部揣包里,连夜出去活动,最终和有关部门负责人达成共识,画面中的人物全部是“临时工”野蛮执法所为。
直到夜里三点多钱所长才拖着又酸又胀的双腿回到家里,一头栽在床上再也不想起来。
早上九点,钱所长还在酣睡,黄脸婆嘟嘟囔囔了一早上,防盗门突然被敲得震天响,心想这一大早难道还有人来送礼不成?打开房门一看,门口站着四名穿白衬衫的男子,气势比钱所长还牛逼,黄脸婆诧异地问道:“你们找哪位?”
“这里是不是钱万来的家?”
“对。”
“钱万来在不在?”
黄脸婆心生警觉,透过防盗门说:“你们到底是干什么的?”
领头的白衬衫从手包中取出工作证,冷冷地说:“接到群众举报,钱万来有生活作风问题,我们需要带走调查。”
黄脸婆傻傻地说:“生活作风问题?不就是打打麻将喝喝酒吗,还有什么问题?”
一名白衬衫冷笑道:“和女下属发生不正当关系!”
“啊——”
黄脸婆变成了白脸皮,一屁股栽在地上,嚎啕大哭,过道里街坊邻居指指点点。
哭声惊醒了钱所长,睡的正香被人惊醒,顿时火冒三丈,蹭的从床上跳起来,冲进客厅怒骂道:“一大早嚎什么!?”
“我跟你拼了,你个没良心的——”
黄脸婆一跃而起,张牙舞爪地扑向钱所长……
肥头大耳的钱所长脸上似是被猫抓过一般,血痕毕露,耷拉着脑袋被纪委工作人员带走了,街坊四邻都知道,钱所长只要一进去,再回来的可能性几乎为零,这家伙主要日常行为太嚣张了,工商所里又出了这档子事,上面下面的屎盆子还不都扣到他的头上。
钱所长的小舅子接到电话急匆匆地赶了过来,见到一些邻居还在门口指指点点,当场耍起了横,骂骂咧咧了一圈……
当天下午,市工商局一名科长来到刘小兴的超市,当着顾客们的面现场道歉,并承诺对害群之马绝不姑息,将没收的货物和钞票全部还了回来。
经这么一闹,小超市的生意一下子火了,一些看了新闻的市民大老远地跑过来买东西,也是为了看看刘小兴的真人,他们已经将刘小兴当成了“民间英雄”。新闻后短短五天的时间,超市的生意好的超出了刘小兴的预期。
紧接着刘小兴推出一些优惠活动,他专门买了辆三轮车让大牛送货。超市附近百姓购买米面或者零散商品过多不好携带的,超过规定金额的,只需一个电话便送货上门。
附近其他的超市也跟着效仿,却没有一家能招到像大牛那么实在的人,送货丢三落四,根本不受人家待见。
吴成回来了,因为他弟弟住的地方条件不好,被他带到特区住院,飞哥和燕子都跟了过来,临时住在老太爷家里。刘小兴特意带着周敏在晚上超市歇业过后去了医院一趟,毕竟刘启腾和他休戚与共,又欠着老吴的人情,不去是说不过去的。
周敏虽然对吴成还有些成见,但跟在刘小兴身后还是不得不很客气地喊了声大爷,老吴很郁闷又很矜持地答应了一声。
从妹子到侄女,他能不郁闷么。
在医院闲聊一阵已经快到十点了,刘小兴的BP机突然响了起来,是店里的电话,大牛打来的,急忙叫上刘启腾,两人跨上摩托赶过去。
待赶到超市门前,抬眼都是满地狼藉,玻璃窗被人敲的粉碎,青头紫脸的大牛歪在墙边喘着粗气,货架推倒了四个,烟柜里的香烟被人一扫而空,满地都是踩碎的方便面饮料鸡蛋。
还在大牛都是皮外伤,根据大牛的讲述,冲进来的是十几个年轻人,乱砸一空就快速离开,临走时撂下一句话,这个超市开一天砸一天。
派出所的小民警过来走了过场,拍照取证,做了口供,答应一定尽快破案。
算起来,刘小兴这顿时间得罪的人不外乎三个,但秦开宇和唐斌被先后排除,剩下的只有钱所长了。一夜的功夫,刘启腾的小弟查出了问题,是钱所长小舅子找来的人,这家伙和区北的大眼走得很近,都是做土方生意的。
接到消息的刘启腾赶过来告诉正在安排人重新安装玻璃的刘小兴,“阿兴,我已经吹了哨子,大眼这人不简单,做土方生意,手底下没有一百也有八十,都挺能打的。”
刘小兴想了一夜,他实在不愿意和这些所谓的道上混的纠缠在一起,但周洋以前压着大眼和二皮两个人,昨晚的事情,实际上大眼也是为了报当初的胸中恶气。
结果又是绕到了一条死路上:冤冤相报。
刘小兴还是决定先说和,能把话说清楚就说清楚,如果嘴巴说不清楚,那只有靠拳头说清楚。
很快,刘小兴联系上了二皮,让二皮做这个中间人,说和的地点就设在二皮开的酒楼里,双方约定在当晚的八点。
瞒得过周敏却瞒不过刘启腾,刘启腾居然把吴成、小飞和飞哥三个人也带上了,老吴牛逼哄哄地说:“别看你大爷年纪不小,对付十来个小毛贼还是没问题的。”小飞和飞哥只是傻笑,也不多说话。
刘小兴还能说些什么,客气一声和四人一起来到二皮家的酒楼。
二皮特意留了一间大包厢,还给五人说了些关于大眼的事情。
大眼一直在郊区混,三十六七岁左右,谁都不知道他的真名叫什么,因为一对牛铃眼所以外号大眼。大眼因为盗窃特区电机厂的电缆线被劳教了三年,出来恰好赶上特区开发,混过联防队,和郊区一带的片警挺熟,敢打敢拼敢玩命,曾被周洋阴过,后来一直在郊区混,城里的事情不太多问。
过了八点十分,粗壮短胖的大眼带着三十多个人牛逼哄哄地闯了进来,大眼的手下多是五大三粗的汉子,干粗活的主,钱所长的小舅子跟在大眼身后,看到包厢里危襟正坐的刘小兴顿时火冒三丈,正要开口骂人,二皮迎上前来。
“大眼兄弟,好长时间没在一起打麻将了啊,今晚我们要不凑几桌?”
大眼瓮声瓮气地说:“行,等兄弟忙完这边咱们再说。”听口音,大眼也是个北方人。
“别怪兄弟没提醒你啊,这场子我看最好算了,没必要计较那么多。”
钱所长的小舅子跳出来叫道:“算?那要看怎么算,二皮,不是我们兄弟不给你面子,这事不是你想象那么简单!”
二皮翘起大拇指说:“你行,别怪兄弟没提醒你啊!那你们谈,我出去招呼。”
十来人围住包厢四周,门口又堵了二十多人,明显坏了人家生意,刘小兴面不改色地说:“你们带这么多人堵在这,不是耽误皮老板的生意嘛,咱们到门口招个安静的地方谈。”
大眼冷笑一声:“算你小子有种,兄弟们,走着!”
三四十人走到马路一边,将刘小兴五人团团围住,心道就这五个人,除了俩小年轻,剩下一个老头、一个小矮子和一个瘦弱汉子,根本不够咱们塞牙缝的。
未等大眼开口,钱所长的小舅子急不可耐地叫道:“你们坏了我姐夫,想说和也行,今晚来的兄弟每人一千,我和大眼每人一万,少一个子我让你缺个零件,不然别想见到明天的太阳!”
刘小兴瞅瞅大眼,大眼冷笑着观看不言语,他嘿嘿一笑,问道:“少一子都不行?”
“废话!”
“那就看来没得谈喽。”
话未说完,刘小兴欺步上前,迅雷不及掩耳的大脚猛踹上去,那家伙顿时蜷缩在地。
“操,兄弟们上!”
大眼怒吼一声,三十来个汉子纷纷从腰里拿出了家伙,水管、铁棍、钢筋、铁链子、砍刀什么都有,举成一圈甚是壮观,刘小兴面色不改,其他四人亦是满脸不屑,全部迎了上去。
站在酒馆门口的二皮瞪大眼睛观察,心道刘启腾这家伙一定有后手,不然怎么敢五个人过来,但很快他的嘴巴也跟着张得老大。
刘小兴夺过一人的铁链子,上下翻飞,虎虎生风,加上后生神力,碰到的擦皮,挨到的骨折,更猛的是那个吴老头,令人发笑的大脑袋居然不怕钢管,砸上去跟没事人似的,逮到一个揍一个,一招还比一招狠,刘启腾和小飞也是不逞多让,都是打群架的好手。
最搞笑的是那个矮矬子,身形灵活,不断躲开别人的招呼,专拣人家子孙根练手,好像这辈子就会这一招,不过这也难怪,谁叫他腿脚短,够不着。
打架这种事,玩的就是心态,心态不正,见了血发慌,对手五个人也太厉害了些,个个以一顶五,大杀四方,这边的三十个汉子渐渐的都招架不住了。
原本还在外围气定神闲抽着烟的大眼按耐不住了,操起一把砍刀冲了上去,却不料刀子还没砍下去,刘小兴举起一根带尖头的铁棍抵在了他的喉咙处。
大眼的喉咙咕隆一声,嘴里不饶人地说:“有种你戳过来!”
刘小兴不屑地说:“大眼,这件事我不想再纠缠下去,如果你还敢来惹我,那我也只能一条道走到黑,看谁硬得过谁。周洋是周洋,周敏是周敏,你也算得上是有头有脸的人,有本事自己去找周洋算账,整天打个女人的主意算什么汉子!阿腾,我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