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燕儿静下心来心平气和的与她说,毕竟她是这世上唯一真心待她的人,除了懦弱了几分,愚笨了些,却也是没有什么大过的。
拉过梅娘的双手,让她与自己一同去榻上安坐,这才道:“嬷嬷以后直接管燕儿叫燕儿吧!”
她其实只是想让人提醒着自己是谁,免得将来回到京中相府里,别人叫她,她却不知道应。
梅娘闻得此言,眼眶的还未干透,立即又掉起了珍珠大小的眼泪,呜呜咽咽道:“小姐何必如此轻贱自个儿,虽说老爷未给您取大名,可京中贵女们没名字也是常事,小姐何必耿耿于怀,这燕字,终究是三夫人给您留下的啊!就是盼着哪天您能跟那南飞的春燕一起回了京中去。也算是小姐的名字,哪儿能让奴婢天天唤。”
她大惊,这四小姐虽是平妻所生,那还真是不得人疼爱。
梅娘曾说,大夫人生下的长女,她的大姐大名可是沈玉婉,玉是辈分排字,一般只给儿子用的,而婉,则是右相亲自定的,一个名字就足以看出她嫡长姐在相府的地位。
所以梅娘误以为她是吃味也是正常的。
她只好说到:“那么从今以后就唤我小姐吧!反正这里只有我一人是小姐,分得清!”梅娘有些不知所以,点头称是。
她不是图方便,只是那个“四”提醒着上上下下的人,她只是众多主子中的一位,她的目的是要让底下人知道这里就只有她一位小姐,一位主子。
李知府家的丫头她们就算愿意尽心伺候她,可她还不愿意用呢!待几日看看总能寻到个机会买几个奴才。
原先沈府的那几个,她是从来指望的。
今日在马车上,她就看见不少人在路边卖儿卖女,甚至还有孤儿跪在路边卖自己,衣衫褴褛,蓬头垢面,有些身上还带着伤。
这样惨烈的事实提醒着她,她永远都别沦落到那样惨烈的境地。
若是活着,就得活得像个人!
沈燕儿晚上留了梅娘在自己屋睡,一则是她去看过梅娘的屋子,觉得不及她的屋子暖和,二是她自己一人这样躺在陌生的床上心里总是惶恐不安的。
夜半醒来,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想必心里会好受些。
翌日,外面一干等着小姐起床伺候梳洗的丫头等的脚都站麻了,脸盆的热水换了七八次,这沈四小姐才慢悠悠的起床。
哈欠连天的样子就跟没睡醒似得。替沈燕儿梳头的大丫鬟碧桃瞧了瞧外面的日头,日上三竿才起,可惜了今早那桌子精致可口的早饭,不过这样也好,就当是改善伙食。
梅娘身为嬷嬷,负责的是沈燕儿平时的衣食住行和妇德女工的教导,穿衣束发这种小事都是该由大丫鬟做的。
只是李妈妈只派来了碧桃一个人,她不得不帮忙。
因为沈燕儿年纪还小,所以平常都是梳总角髻,用红绸绑好后在戴上金玉或银制首饰便可。
碧桃原知道她是要上妆的,开了水粉盒子,拿细棉布粘了粉要往她脸上擦。
她这才慢悠悠道:“我说要擦粉了吗?”眼珠子一瞪,吓得碧桃浑身一颤。
自己慢吞吞选了一对金丝镂空嵌红宝石的桃花递给梅娘,让她为自己戴上。
发髻上金玉闪烁,犹如画龙点睛般让寻常的发髻看起来格外精致。只是好看是好看,可她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沉思了下,也就明了。
这些首饰的眼光也变得柔和,这些都是陈氏亲自置办的吧!陈氏去世已经快两年,这桃花本就不是七岁孩子的,戴上又怎么十全十美。
也更知道那大夫人是面子功夫都懒得做的人,不是无人能撼动她的地位,就是个草包。但她更倾向于前者。
衣饰穿戴好后又往一双纤细的手腕上戴上了一对精致的老银镯子,脖子上戴上了与昨日不同样式的长命百岁锁。
最后由小丫头跪在地上为她穿上“特制”的平底绣花鞋,碧桃眼中闪过讶异之色,这千金小姐一般五岁就开始裹脚,而沈四小姐现在依旧是天足。
听说京城还有三岁就开始裹脚的,这沈四小姐?!
梅娘看见碧桃见过了沈燕儿的脚之后就神思恍惚,笑道:“我家小姐身子孱弱,前两年裹脚的嬷嬷就说了,若是太早只怕会伤了根本,等小姐身子好些再说。”
言下之意就是要碧桃管好自己的嘴。
沈燕儿知道在这里女子的一双脚可谓是关乎以后是否能嫁的好的第一标准,不由眉头一皱:“我生在北方,以后就裹北方的小脚就是了!”
北方的小脚在十二三岁都是能裹的。
这本是置气之词,却把碧桃吓得脸上冒出细细一层汗,有秋桃的事情在前,她哪敢胡说八道,赶紧的跪下表忠心,道:“是碧桃不懂事,求小姐饶命。”
沈燕儿眉目间愠色渐起,饶命?饶什么命?她何曾说要要谁的命了。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瞒着我?”模棱两可的问话带了些试探意味。
碧桃躲躲闪闪说:“昨天秋桃被关进柴房的时候,您不是说不准给她饭吃不准给她水喝吗?昨天夜里,她想不开,吞金自尽了。”
说完,偷偷看着她的脸色,想难道真不是沈四小姐干的?
沈燕儿一听,只觉得耳朵边上嗡嗡响个不停,心中突然像是堵住了一般,呼吸困难。只听有人叫喊她,便不省人事。
李妈妈听闻沈燕儿昏死过去,心里一惊,先是让人去请大夫,跟着就让碧桃来回禀,到底是出怎么一回事,好端端的人怎么说晕过去就晕过去。
她一是怕沈燕儿装病,另有图谋。二是怕她真有个三长两短,她不好交待。
碧桃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转述了给李妈妈,被李妈妈那张紧绷的脸皮下吓得瑟瑟发抖,想着昨日的秋桃,想着今日的她,身体如置寒冰之中,自己先把自己吓得半死。
李妈妈听完,安然的端起案几上的碧螺春,闻了闻,才慢慢入口。心想这沈四小姐也不过是个纸老虎罢了,死个秋桃就能让她如五雷轰顶,她昨日那样子原只是故作张狂罢了。
但她却不能不管,她要是病死那还无所谓,就怕不知怎么死的那就麻烦了。
早听说那大夫人要容不得这四小姐,可没想沈四小姐命大,怎么折腾都没事儿。
想着她被折腾这么多年,定是个底子薄的,要是死在她眼皮子底下,少不了拿她问责。说不定还会影响老爷的仕途,这沈四小姐真简直就是烫手的山芋。
不行,得想法子把她送走了。只要她不死在凉州界,都与她无关。干脆让她们到寺庙去静养里去好了,这理由虽是得罪了沈四小姐,却也比摊上她的命强。
等李妈妈到的时候大夫已经诊治好了。正在偏厅等候开方子,看那装束竟是凉州营里的军医和一位医女。
她虽心中忐忑,猜自己的计划是要落空了。赶紧的上前,做出一副着急的样子问:“大夫,请问这沈四小姐到底是如何了?”
李妈妈称知州府四小姐为沈四小姐,明显的就是把知州府当成自己家了。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
大夫退后一步,与之保持距离,道:“小女是凉州营的医女,已经由她为四小姐把脉,只是急火攻心加上小姐身子本就孱弱,才会晕厥,只需好好调养着,便无碍。”
大夫语毕,李妈妈这才拍拍胸口,道:“要是这沈四小姐有什么事,我可怎么给知州大人还有相爷交代哦!”
如释重负的样子,旁边的小丫头们也是极有眼色的说起谢天谢地的话。
若是不知情的人,还以为这沈四小姐是她们的亲娘呢!一辈子呆在男人堆里的老大夫见状,只以为刚才是自己太多心。
随后李妈妈命人奉上上好的碧螺春,犹豫再三试探问道:“二位这样刚好来府上,可是受了哪位大人将军差遣?”
大夫放下茶盏,正色道:“的确,幽州节度使大人日夜兼程已于今晨到达凉州营,知道四小姐先前为躲避柔然人在山中呆了两日,怕小姐有个伤风脑热什么的,特地派老夫前来探望。”
李妈妈心里一惊,笑言些节度使真是忠君为国之类的客套话,心中却有疑惑,难道节度使和沈府还有何瓜葛不可?
否则,岂会让忙得这两日忙得团团转的军医专门来看望沈四小姐。
沈燕儿醒来已是下午,脸色苍白,看起来虚弱不堪。
一是因为一日水米未进,二是因为秋桃的性命,她受的教育不允许她能若无其事,三就是因为这沈燕儿的身体确实不行。跟林妹妹一样是个会吃饭就会药的。
梅娘一直在旁守着,生怕她离开自己眼皮子一眼就没了。
府里的孩子难生养,陈氏精心养着这许多年,看着一日日长大,陈氏一走,多年的心血也就差不多废了。
瞧着她沈燕儿身子一日不如一如,七岁了还跟五六岁的孩子似得。梅娘不是不知,而是无能为力。
这回她晕厥过去都是因为碧桃的大嘴巴,梅娘当时就给了碧桃一巴掌,觉得她是故意的,把她赶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