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侯试探着喊了几声,但是福临却一直没有回音。李侯深怕福临被气出什么病来,提高声音道:“万岁爷恕奴才无礼。”然后跨进了东暖阁。
东暖阁里的窗纱很厚实,不怎么透光。而福临又将阁里的烛火全部熄灭,所以暖阁里看起来十分昏暗,这让李侯觉得浑身不适。他呼唤道:“万岁爷,您应奴才一声儿吧!”
福临躺在龙床上,被李侯尖细的声音从梦中拉醒,原本就没睡好还受了气,这下更没有好心情了,他一把掀开帐子骂道:“你鬼叫什么?!叫魂吗?没看见朕在睡觉吗?”
看到福临肥嘟嘟的婴儿脸从明黄的纱帐里探出来,李侯的心放回了肚子里。想到小孩本就多眠,皇上贪睡也算正常,便道:“奴才该死!万岁爷您好好休息,奴才就在外间,万岁爷您有事吩咐!”然后就急忙往外退,退到一半他又想起什么来,转身道,“万岁爷——哎哟!万岁爷您别生气,奴才这就出去!”李侯捡起刚刚砸到自己脸上的枕头,连滚带爬地跑出去。
福临松了一口气,咕咕哝哝道:“真啰嗦……”
哪知道李侯的头又从门外探出来,他战战兢兢地说:“万岁爷……”
“你又有什么事?!”福临急了,上辈子活了四十几都没看见过这么烦人的人!他气急败坏地从床上站起了,冲到李侯跟前,拽着李侯进来,劈头盖脸道,“你有什么事不能一次说完吗?!你没看到朕在睡觉吗?!你是瞎子吗?!脑子呢?!脑子干嘛使了?!”
连珠炮似的话语让李侯有些晕头转向,半晌李侯弱弱地从身后拿出个枕头来,双手献上:“万岁爷,您的枕头……”
福临深吸一口气,忍住破口大骂的冲动,粗鲁地夺回枕头,不耐烦地转身,“退下吧!”
李侯便乖乖地转身离去。
出门后他便叹息:万岁爷真是,年幼气盛啊。除了苏茉尔,看来还没人能伺候好他呢。他抬手扶额,却顿觉袖中的重量,像是被惊醒了一般,赶紧拿出袖子里的东西。这黄金虽好,可是对他来说却略显沉重了。他李侯只是个奴才,虽然万岁爷平日里对待他没有好脾气,却是个正直、为家国大事着想的好皇帝——只可惜太年幼,实权落在咄咄逼人的多尔衮手里。但多尔衮再有实权,自己的主子仍然是万岁爷啊。虽然出身低微,家里又有弟弟需要抚养,李侯却握紧了金元宝,暗自想道:我李侯,要生生世世忠于万岁爷。
福临自然是不知道李侯百转千回的想法,他回到床上,却是再也睡不着了。不由得咒骂:“这该死的李侯,早晚有一日把他给剥皮抽筋了!”
既然睡不着,不如还是起床多多看书学习吧。总不至于到了古代做皇帝,还变得愚昧了。现代生涯中,福临身为一个历史系的教授,一步步走到学校书记的位置,就是勤奋钻研得来的。钻研学术,钻研如何与人相处,钻研如何步步高升,简直可以说是耗尽心血。正因为如此,他才忽略了自己的妻子和女儿。福临坐在床沿,却忽然在此时想起了那场与妻子的激烈争吵,那张康熙亲笔的美人图,还有那团诡谲的火焰……他忽然觉得头痛欲裂,一下子栽倒在脚下的踏板上。
听到门内的声音,李侯赶紧叩门:“万岁爷!”
福临第一次觉得李侯的声音这般悦耳,他双手抱头,身体痉挛着,却咬牙喊道:“进来!”单单只两个字,就耗费掉不少力气。福临的身体显然是承受不了这种巨大的痛苦,这痛好像是要冲破小小身体的束缚,福临觉得自己的身体就快要爆裂!
“万岁爷!”其实李侯根本听不到福临的声音。福临在剧痛之下发出的声音犹如蚊鸣,他耳朵里又有尖锐的音响,恐怕连自己发出声音没有也无法确定。门外的李侯等得久了,发觉事有不对,便冲了进来。一看到这幅景象,他便吓了好大一跳。
李侯冲上去抱住蜷作一团不停痉挛的福临,大叫:“传太医!!!!!”这声音尖细之极,守在走廊的宫女们便奔走相告,很快乱成一团。
“万岁爷!您别怕!咬着奴才的手!”李侯害怕福临颤抖的牙齿咬到舌头,人在这种情况下很容易让自己受伤。他便把自己的手放进福临的嘴里,索性福临还小,咬着也不会很疼。
李侯掐住福临的人中,不久后福临便不再痉挛,只是没了什么意识,人也瘫软在李侯的怀里。李侯抽出自己的手,却发现竟然被咬出了血。不过他没有闲心顾到自己,而是问身后跑进来的一干人等:“太医呢?通知太后娘娘了吗?”
打头的宫女急忙道:“太医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还没来得及派人去禀告太后……”
李侯正要说话,太医院的院使院判还有太医便都来了。他赶紧迎上去,并驱散了多余的宫女太监,只留了两三个可靠的打下手。路过打头宫女时吩咐道:“去通知太后娘娘。”
然而李侯正要上前时,却听到院使发出“咦”的一声。他挤上前去,看见福临安然躺在床上,眼睛争得大大的看着自己。
“万岁爷这是……”他讶异地张大嘴巴,不知该说些什么。
“让太医们都下去。”福临撑着坐起来,吩咐道。
李侯不安道:“可是万岁爷,您方才还……”
福临打断他,果断地说:“你急什么,朕不过是跟你开个玩笑罢了。你们都退下吧。”众人看福临脸色平静,都踟蹰着不知该怎么办。
李侯想了想,咬牙对身后的一干宫女太监道:“还不快退下!”转而又对太医道,“奴才愚钝,看来打搅各位大人了。”
众太医都摆摆手,十分知趣配合地离开了。
李侯又觉得不放心,唤回一名宫女,附耳吩咐几句后,才放心回到福临床边。
“万岁爷……”不明白福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十分忐忑。
“朕都说了不过是玩笑,你没听懂?”福临皱眉。
玩笑……李侯低头看了看自己干涸了血迹的手,不知该说什么了。
福临顺着李侯的视线看过去,脑子里跳出来模模糊糊的记忆,这伤口……他的脸刷地红了,别扭道:“朕,危急之时你能奋不顾身救朕,嗯,朕……”他别扭极了,偏偏说不出感谢二字。
“这是奴才分内之事,万岁爷折煞奴才了!”李侯赶紧道,若是他继续让福临说下去,未免也太没有眼力见了。李侯突然想到什么,从袖子里摸出那颗金元宝,呈到福临面前。
“这是什么?”福临皱眉,脸色变得阴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