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侯心一横,咬牙把事情始末原原本本道出来。
原来,自从福临以莫须有的罪名将多尔衮原本安排在乾清宫的人一一铲除之后,李侯就被盯上了。下朝之后,多尔衮的亲信扎布便找了个机会找到李侯,送上元宝。元宝自然不止这一枚,余下的被李侯顺手藏在了茶水间,手中的这一枚也不过是拿来表忠心的。
福临小小的手心里放着分量十足的金元宝,他感受着这沉沉的重量,看来多尔衮是下狠心决意要收用李侯这枚棋子。他紧握着怎么也握不住的金元宝,更加厌恶起多尔衮来。
不过眼前更重要的是李侯,他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
“若是一心为朕,你又为何要收下元宝?”福临严肃起来,将元宝甩在李侯的脚下。
李侯哐当一声跪在地上,连忙道:“万岁爷恕罪!”说罢实实在在地磕了三个响头。“奴才家境贫寒,打小就和弟弟一起被送进宫来,那时见到这金元宝早已被晃花了眼睛,迷迷糊糊便到了奴才的手上。但奴才对万岁爷忠心耿耿绝无异心,所以奴才才有勇气将金元宝呈献给万岁爷啊!”
几个响头磕得福临心一跳,再看看李侯的脸色,果真是没有半分心虚的。福临本就是现代人,也想不到皇宫的人能有多少花花肠子,当下就信了八九分。
“你话说得好听,可朕又如何能轻易信你?”言下之意是,总要拿出点东西来以表忠心的。
李侯想了想,他除了弟弟和宫外的家人,身边似乎也没有什么可以傍身的了。而父母……虽然当年为了减轻负担将自己和弟弟送进宫来,但二老年事已高,这等随时可能掉脑袋的事怎么能将他们掺合进来?弟弟……弟弟就更不行了,他的年纪还没有万岁爷大。
李侯咬牙道:“奴才孤身一人,万岁爷若是察觉奴才有任何异心,奴才愿以死谢罪。”
自己要他这条命又有什么用呢?福临在心里微微笑了,这李侯明明提过自己有个弟弟在宫里,却没有把弟弟推出来做保命符,由此可见并不是个奸猾之人。这样的忠仆,他有什么理由不信任呢?
“你有个弟弟……”福临缓缓道。
眼前的万岁爷虽然只有七岁,李侯却深深地感受到了一阵阵压力。他急忙道:“求万岁爷放过奴才的弟弟!奴才的弟弟不过还在襁褓之中,是不明事理的!”
“可若多尔衮一次挟制于你,你又如何处置?”
李侯不知该如何应答了,难道万岁爷要杀了自己的弟弟吗?他额头上沁出密密的一层薄汗,擦了又擦,最后也只能磕头道:“奴才愚钝,请万岁爷明示。”
福临笑了,看到李侯惧怕的样子他心里终于得到了一丝丝满足:自己虽然是个小孩子,却还是震慑得住人的。
“你怕什么?朕既不杀你,又怎么会害你的弟弟?朕难道看起来就是个暴君吗?”
“万岁爷恕罪!奴才关心则乱,万岁爷怎么会是暴君呢?您是个为天下子民着想的明君啊!”李侯松了一口气,赶紧说好话。
听了李侯的话,福临却沉默了。他嘴角的笑也一点点沉寂。为天下子民着想吗?这可不是他。一直以来他的心里就只想着做一个康熙一样的千秋万代的皇帝,只想着如何争夺自己的皇权,如何与多尔衮龙争虎斗,却从未想过天下苍生。
这样的自己,适合做皇帝吗?福临第一次有这样的怀疑,现代社会里,他是一个步步为营的学校总书记,在大清天下之中,他又能否成为一个民众爱戴的好皇帝呢?
看着福临慢慢冷却的脸色,李侯的心也七上八下。可此时此刻他又怎么敢随意出声呢?所以渐渐地东暖阁里安静得连滴水的声音都可以听到。
滴水声却不是暖阁里的,天上开始下起秋雨,淅淅沥沥地越来越大,最终在房檐上汇成一粒粒小水珠,滴滴答答落到街沿下。
“你起来吧。”终于福临闷闷地开了口。
李侯从心里松了一口长气,颤颤巍巍撑着地站起来。跪的时间久了,又加上心里忧惧,李侯的双腿几近麻木没了感觉,还没起来就“哎哟”着栽回地上。这声“哎哟”已是不该发出来的了,李侯也只能忍着呼痛,勉强要站起来。
福临见到李侯的惨样不禁心软了,他亲自跳下床来伸出手搀着李侯起身。福临根本没什么力气,出没出手也没什么不同,李侯却像吃了十全大补丸一般从地上弹起来,还没站稳就开始行礼:“奴才不敢!”
福临不禁扑哧一声笑出来。想了想补充道:“往后不用动不动下跪。”
“可这是奴才该行的礼仪……”李侯疑惑道。怎么又笑了?果然,还是小孩子心性。
“那就人前顾好礼仪人后随性一点,朕不喜欢你们动不动下跪的样子。男儿膝下有黄金。”福临嘟囔道。
李侯挠头,略略尴尬道:“奴才,奴才哪里算得男儿。”
福临被这话哽住,尴尬道:“身非男儿身,心是男儿心。”
“奴才,奴才记得万岁爷的话!”李侯似乎被戳中心中隐藏的雄心,受到了不小的鼓励。
“呵呵,呵呵,那就好。”福临笑得尴尬。
门外传来了太监的传话声:“太后娘娘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