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终于在两人来回奔走敬酒中结束。虽然平时程万升也会带着小浅去参加一下应酬活动，不过她还是没有锻炼出惊人的酒量，或者是学会一点点推辞的话语。对事情太过于较真是她的毛病，邓皓文一直都知道，就像是她为了他的死，来来回回奔波一样。
所以当婚礼结束的时候，小浅也终于因为头疼而提前进了车里休息。她皱着眉头，嘴中渴得要命，一直用舌头舔着唇。邓皓文就坐在她的身边，看着脸色微红的小浅，不停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小浅，小浅……真的是不属于他了。从今天开始，她就是别人的妻子，而自己呢，则是连被谁退下地铁站都不知道的孤魂野鬼。
“好点了吗。”等到吴祐希收拾完残局，就立刻赶了过来。仿佛是因为小浅说了那种任性的话而生气，他一杯酒都没有替小浅挡下来。以为她会撑不住而求救，没想到这死丫头的嘴比贝壳都硬，就是不愿意张开。
小浅隐隐约约听见吴祐希的声音，心下烦躁，将头硬生生地扭到了车窗那边。十一月初，正是深秋，树叶开始随着风哗哗坠落，就像是用最后的生命来跳一场危险的舞蹈。小浅角儿自己的脑袋被这阵风吹得更疼了，便连忙关上车窗。
吴祐希见她不理会自己也不强求，发动车子。
道路是小浅不甚熟悉的。也是。吴家和程家本来也就住在城市的两头，就像是彼此虎视眈眈，谁也不愿让谁一步。大概就算是联姻了，也不能改变这一事实吧。今天明明是婚礼来着，吴家的家长也就只来了吴祐希的母亲，仿佛是回应着程家的家长也没有到齐一样。
不过，怎么可能到齐呢？她的父亲，程跃良，早就去世了，而母亲则是弃她不顾；程家的媳妇莫碧红也因为程万升的命令到美国去陪程若昕，而程若昕回到中国，行踪还不敢让记者们发现——真是有够混乱的一家啊。
“抱歉，今天没有帮帮你。”也不知道开了多长时间，吴祐希突然道歉道。见小浅久久没有回答，她侧过头一看，她已经皱着眉头睡着了。正好到了红路灯的地方，吴祐希伸出手，将小浅的眉心轻轻抚平。小浅无意识中一把挥走他的大手，找了一个合适的位置，蜷缩着，接着熟睡起来。她轻轻的呼气声，仿佛时时刻刻回响在吴祐希的耳边。他想，若是这么一直一直守着熟睡着的她就好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个世界中，有人时时刻刻盯着她，所以才会让她如此不安。
至于她说什么是他将邓皓文退下地铁站，吴祐希权当没有听见。有的时候，对人类来说，最好的心理防卫就是装聋作哑。话语是一把刀。若是说小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伤了他的心的话，一定是刚才，她用一副看透世间一切的眼神，望着他，接着，用那种污蔑的话来伤害他。
要是有什么不在场证明，他已经在警察那边交代清楚了。可是，这种事情，要是放在固执得像是小羊羔的小浅身上，她一定会觉得是他动用了手段，将一切真相都隐藏在地狱里面去了吧。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对自己是凶手已是深信不疑，简直就像是——被人下了迷魂药。
突然，小浅睁开眼睛来。她迷糊地看着吴祐希，问道：“还没到？”
“恩，快了。我们不和爸他们住一起，住在市中心的公寓里面，这样你可能会舒坦一些。”不回本家主也是出于他一番考虑。小浅嫁过来本身就不情愿，要是天天看着本着脸的公公，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小浅住惯了程家的别墅，一听到“公寓”，不禁就想起来曾经与邓皓文在那件小公寓中度过的快乐时光。头又是一阵疼痛。忍不住呻吟了一声，被吴祐希牢牢地捕捉进耳中。他有些担忧地问道：“要不要先去医院看看？”
小浅摇了摇头，那种白乎乎的，阴冷的地方，只会让她联想到，当时存放邓皓文尸体的太平间。
“那好，我们早点回家休息。”
……家？
小浅一度以为，有邓皓文的地方，才能称为“家”。可是她死了，她呢，虽然有着报仇的目的，可是，嫁了人就是嫁了人，现在，她和自己的仇人组建了家庭。什么用爱情亲情友情来维护，什么婚姻代表着责任……对她来说，大概都比不上心中的仇恨与愧疚。
终于到了位于市中心的高级公寓。小浅像往常去邓皓文家中一样，站在电梯口等着。电梯旁边放了一面等身镜。小浅突然想起在化妆室中见到的镜中之鬼，仿佛下一秒她就会从镜子中跳出来狠狠地掐住她的脖子一样，小浅吓了一跳，身体不由得往后退，最后撞上了一个坚实的胸口。她以为真的是什么来了，便大声尖叫起来，两只手不由得拼命挣扎。
“小浅，小浅！是我！”不知道小浅究竟是怎么了，吴祐希只能大喊一声让她冷静下来。小浅无梦初醒，立刻停止了喊叫，可是因为紧张而一起一伏的胸口，却还是像波浪一样。
“走吧，我们在三楼，走楼梯就好了。”
等到小浅稳定下来，吴祐希淡淡说道。
小浅点点头，任由吴祐希抓着自己的手，带着自己走向楼梯口。“啪嗒，啪嗒”的脚步声一下下踢踏在楼梯上，发出轻微的回音。照明灯发出微弱的橙色灯光，仿佛为这个有些封闭的空间增添了一丝诡异与不安。小浅反握住吴祐希的手不由得缩紧了。她害怕。没错。嫁出了程家之后，不知道为什么，再联想到那个总是在镜子中看着自己的女鬼，她会觉得相当的害怕。
她说过，她是程家的大小姐——难道是因为这么原因吗？
小浅摇摇头，使劲将自己脑中的幻想都甩到一边去。她看着吴祐希的后背。吴祐希时不时地转过头，用眼神安慰着她，不要害怕。他不知道自己这么做会不会有什么效果。毕竟，虽然他知道小浅在畏惧什么，但他不知道那究竟是何物；而且，在小浅的心中，已经认定了他就是杀害邓皓文的凶手，他又有什么资本去保护她？
“小浅，你……”吴祐希想问，想将所有的疑问全都得到回答。可是，在看见小浅那张精致的小脸的一瞬间，他害怕了。不仅仅是害怕那些答案，更害怕小浅什么都不告诉他。于是，欲言又止。
“三楼到了。”小浅指指楼梯口上面的标牌，说道。
吴祐希一愣，抬头一看，果然是的。
他们到家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