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皓文虽然知道跟到别人的新房去不好,可是他还是无声无息地钻进了他们的新房。这里是吴祐希一直居住的地方,虽然是作为新房,但是也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在卧室中换了一套被褥,挂上了两人巨大的结婚照。当然,盥洗室中也多了一副小浅用的洗漱用品。邓皓文此时正站在他们的卧室中,呆呆地看着墙上面被放大了的婚纱照。两个长得很般配的人,板滞地坐在一起,看不出有什么眼神交流,就连握着的手都看起来那么无力。虽然带着微笑,但是仔细看就知道,两个人都不是善于说谎的孩子,所有的不情愿和不高兴都写在了脸上。
还真是一张讽刺的照片啊。邓皓文心想着,最后还是低下头,走出这间房间——就算再怎么虚伪,完成了今天的仪式,他们就已经结为了夫妻。
吴祐希扶着头疼的小浅进了门,接着蹲下身子就要帮已经头昏脑涨的小浅换拖鞋。在他一双温热的大手碰触到小浅冰冷的脚踝的时候,小浅似乎受了惊,慌张地轻呼一声,接着将脚伸了回去,坐在玄关,自己换起鞋子。让别人来摸自己的脚什么的,她还从未尝试过。心中像是有一只小兔子轻轻地挪动了一下,暖暖的,又有些难受,又有些尴尬。
吴祐希却将这一幕当成了是小浅对自己还有着很深的隔阂——她说过的,“我只是想到了,你用这双肮脏的手将皓文哥哥推下了地铁站”这种话。看来不仅是他这个人,就连他这双手,都要遭她厌恶了。吴祐希不出声,心中却阵阵苦笑。
邓皓文看着一脸恙态的小浅,不禁心里担心。果然,不只是因为酒喝得有些多,还与那个镜子中的怪人有关系。吴祐希搀扶着小浅进了卧室,小浅看见枕头,立刻就扑了上去,被子也不盖,就准备呼呼大睡。
邓皓文皱皱眉头,苦笑着想:怎么着也要先喝点水吃点醒酒药……
正想着,就看见吴祐希走到厨房,倒了一杯蜂蜜水,又端进了卧室,扶起小浅的身子,将水一点点喂给她喝。小浅似乎有些迷糊,也不想动弹,就任由吴祐希端着杯子,自己只管往下咽。待她喝完之后,吴祐希又把被子给小浅轻轻带上,接着去书房处理公事了。
邓皓文看着呼呼大睡的小浅,心中竟然慢慢平静下来。吴祐希对她还算不错,至少现在是这样的。从他对小浅的一举一动中,他能看出来吴祐希并不像小浅所想的那样,阴险狡诈,甚至是杀人凶手——至少在他这个被害者看来,吴祐希,不可能杀死自己。毕竟那个时候,若是邓皓文离奇死亡,在小浅心里,最先怀疑的必定是吴祐希——他没有必要冒那个险。
或许,等到一切真相大白的时候,当两个人的隔阂解开的时候,小浅能从他这里获取幸福呢……他这么想着,最后,转身离开。
小浅做了一个梦。她梦见了邓皓文。她梦见她站在地铁站,地铁飞速驶过,掀起一阵阵风,吹乱了她的长发。邓皓文就站在轨道的对面,他身后巨大的镜子,映着她的脸。她大声喊邓皓文的名字,可是他却像是听不见一样,只是冲她笑。小浅不知不觉就哭了起来,身子渐渐变沉,最后坐到了地上。突然,邓皓文的声音轻轻地在她耳边响起,他说,我走了,小浅。小浅猛地一抬头,就看见邓皓文留下一个淡淡的微笑之后,转身离开,像一团被融淡了的墨一般,走进了那面镜子里……
“不……”小浅喃喃低语着,仿佛知道自己抵抗不了这种分离的命运。邓皓文离开她了,离开她了,可是为什么还是会心如刀割……
“小浅,程小浅……”吴祐希看着在梦中都能哭成泪人的小浅,微微叹了一口气。他也听说过小浅小时候被人贩子拐走,接着遇到了邓皓文的事情。可是,究竟是什么样的羁绊能让她对他如此死心塌地?或许,在小浅心中邓皓文的影子还那么深刻的时候,在她还以为自己就是凶手的时候就娶她,是他的错误……
小浅听见吴祐希带着磁性的声音,悠悠醒来,发觉眼睛湿湿的,便转过脸去,不想让吴祐希看见自己哭的样子。今天开始她就要和杀人犯一起生活了吗。小浅自嘲地想着。一定要早点找到他将邓皓文推下地铁站的证据,接着就立刻离婚,逃离出这段她不情愿的命运。
吴祐希也在试图找着那段消失了的监控录像。他知道,唯有这样才能够解除小浅对他的仇恨。毕竟要在一个房间里生活,今后他不想要他们在那张婚纱照里面那种干涩的表情,那种尴尬的关系。婚姻是责任,他所娶的女人尽管他并不是爱她,可是,日子总是要过的吧。
“小浅……”他想解释清楚事情的真相,可是突然发现,在没有证据的时候,一切似乎都成了空话。于是欲言又止。等到他掌握了足够的证据,证明邓皓文的的确确是失足坠落,到时候,再让一切都真相大白吧。
晚上,两个人在同一张大床上和衣而眠。小浅实在没有那种“宽阔”的心胸,能够和杀死自己男友的凶手发生那种关系。吴祐希心中也想着怎么样才能早点摆脱掉这种窒息的空气,竟然一夜不眠。
突然,他看见窗子旁边站着一个人。在隐隐烁烁的月光下,他能看清那是一张男人的脸。是邓皓文。虽然只是很久之前在程家见过一两面,可是,自从他决定娶小浅之后,这个名字,这张面影,就时常浮现在他的眼前。那天知道他们准备私奔之后,他也不知道怎么,竟然一时气急,给他打了电话,还说了那种威胁的话。可能邓皓文是因为被自己逼急了才会匆匆去了地铁站,要立刻将小浅带走。照这么说,邓皓文的死,他还是脱不了干系……
可是,他不是已经死了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房间里,为什么,还好好的站在自己的面前?
“小浅以为是你杀了我……”邓皓文缓缓开口。
吴祐希冷笑一声:“知道你是怎么死的人,这个世界上就只有你一个……不过可惜,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我知道你不是凶手,但是那天,的确有人将我推了下去。”
“谁知道呢,说不定是你知道怎么都抢不回小浅,于是干脆自杀,让她恨我一辈子……”吴祐希自嘲地笑笑,只当这一切就是一场梦,“不过你还真是恶趣味,竟然在新婚夫妇的床边站着,难道是偷窥狂吗?”
邓皓文被这句话激怒,突然逼近吴祐希的身边,拉住他的衣领,本着脸说道:“要不是你闯进来,我和小浅本来可以过很好的生活的!”
“一个死人,说这些话,有什么意义?”
“是啊……”邓皓文仿佛才意识到自己死掉了的事实,缓缓松开手,喃喃自语道,“死亡已经将我们分开了——不过吴祐希,你要好好对小浅,她是一个要让人呵护的孩子,不要让她伤心……”
“我会对婚姻负责。”吴祐希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就定定地望着邓皓文的眼睛。
他像风一样,渐渐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