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银,倾洒在万籁无声的大地,住院部的病房窗口,灯光早已熄灭。
502单人病房内,总是按时睡眠的吴警官,却辗转反侧,时不时发出轻微的叹息。
护理刘大哥多次询问,一向礼貌甚佳的吴警官,竟有些焦躁不耐。
到最后,他竟然翻身坐起,怔怔地看着窗外。
实在不放心吴警官的反常,刘大哥也从自己的床上坐起,“吴先生,您要是哪里不舒服,我去叫医生,可别耽误了。”
吴警官沉思半晌,抚着胸口轻笑:“要是知道哪有病就好了,可惜,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慢慢站起身,他对刘大哥摆摆手,“我睡不着,有点闹心,到走廊里走走,你休息吧,不用陪着我。”
空荡荡的医院走廊里,只有一道单薄的身影踽踽独行,缓慢的步履之后,拖着孑孓的暗影。
踱到宽大的玻璃窗前,他手扶窗棂远眺星空,幽深的夜空上,一轮圆月明净高悬。
静寂的走廊里,男子低沉的嗓音格外暗哑寂寥,“秋空明月悬,光彩露沾湿,惊鹊栖未定,飞萤卷帘入。庭槐寒影疏,邻杵夜声急,佳期旷何许,望望空伫立。”
同一个夜晚,同样的月光,月下的人却酣然入梦,那个丢下一地相思苦果的惹祸精,此刻正拥被而眠。
夏语君生长在部队大院,父母都是军人,从小就把她当作男孩养大。
爬树,翻墙,斗蛐蛐,抓坏人,打弹弓,只要是男孩子玩的游戏,她都参与。
军营的大人生活非常简单,孩子更是单纯。
直到她六岁那年,家里添人进口,多了一个可爱的胖弟弟。
父母的重心一下子转移到这个期盼已久的男丁身上,小弟弟很乖巧,可以说人见人爱,他调皮的样子,只有在夏语君这个姐姐面前,才会原形毕露。
姐弟俩感情甚好,夏语君亦兄亦姊地呵护着他,只是生活中,难免有磕磕碰碰,每次小弟为了逃避惩罚,都会将过错推到姐姐身上。
父母都是严厉的人,父亲的性格更是简单粗暴,不由分说,就会一顿暴打。
更开始,她还试图解释,可后来,她发现,只要大人认定的事,无关事实真相,强权往往大于真相。
倔强的她,不再解释,也不再淘气贪玩,她的注意力转移到各种书刊杂志。
虽然很小的她,不知古人云,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可她还是找到了一个可以虚幻未来的世界。
在这里,她可以任思想自由驰骋,可以和江湖大侠一样笑傲人生。
就这样,从小到大,夏语君的成长环境里没有勾心斗角,徜徉于书山文海,造就了她一身正义侠气与胆识气魄。
考大学那年,她违背父母意愿,没有填报军事院校,而是填报了远离家乡的一所名牌大学。
事后,她为此又挨了最后一次打,然后收拾行囊,告别弟弟,独自一人远赴他乡。
或许是出于青春期叛逆,或许是对父母常年偏袒的怨尤,她对未来和男人的憧憬,并不同于很多女孩子。
有的女孩希望嫁个好男人,以后居家相夫教子;有的女孩子,希望嫁个英俊潇洒的美男,看起来赏心悦目。
夏语君在大学期间,对那些耀眼夺目的校草级人物不屑一顾,男人不是摆设,她父亲就属于高大威猛类型,可在她眼里,那强壮的肢体,只代表暴君似的粗鲁。
有道是物极必反,她的眼中,只驻留那种更具有书卷气的谦谦君子,前任男友吴涤清,就是那略带忧郁的气质,深深地吸引了她,就连偶尔的略带幽怨的薄责,都让不畏棍棒的她,为之折服。
虽然,对父亲的粗暴教育不满,可骨血里还承接了很多基因。
她的不屈与倔强来自父亲,她的聪慧与隐忍得益于母亲,父母都是正派人,教育她的世界观,是为人正直,诚实有信,侠肝义胆,知恩图报。
回顾这几年的职业生涯,商场上她精于谈判,公司里她事必躬亲,她杀伐果断,她赏罚分明,可她也童叟无欺,凭着良心这把标尺衡量自己的行为准则。
正因如此,她也让男友略感失望,也给了男友机会负她。
当她得知真相那一刻,并没有上演原配追打小三的狗血剧。
她打了自己一个耳光,惩罚自己有眼无珠;她给男友一个轻蔑的微笑,淡淡道:“我不会和她争抢你,因为你不值,以前的付出,我愿赌服输,从今后,祝你和她永不分离,纠缠到死。”
三天内,她丢下一切,只买了一台二手桑塔那,就远赴他乡。
虽然走的潇洒,可多年的倾情付出,岂会丢的一干二净。
那种彻骨的寒痛,锥心蚀骨,每每涌上心头,全凭着倔强的性格,强压下去。
直到那天猝然间看到吴警官,才会一触即发,濒临崩溃。
也多亏了白大人和林队,那一声声回家,让她把心头的积怨,顺着喷涌的泪水渲泄而出。
那一次之后,她有种失之东隅收之桑榆的感觉,心头的死结渐渐松开。
今天,她面对吴警官,终于发现自己坦然以对,同样的面貌身形,可人品性情却谬之千里。
她真正地释怀了,释怀了那段没有收获的感情,释怀了不再介意相似的面孔。
如释重负的她,心情大好,救命恩人也不再拒人千里,让有恩必报的她,卸去心头负担。
回到小窝,她洗漱之后,躺到床上没一会儿,就进入沉沉梦乡。
清晨艳阳高照,心情大好的夏语君,一路开车直奔驾校。
一天下来,虽然繁忙劳碌,她的脸上始终洋溢着淡淡的笑容。连学员都看出来了,打趣她,“夏教,今天真精神,是不是好事临近了?”
夏语君难得笑嗔着瞪了对方一眼,“胡说什么,我初来乍到,哪来的好事?”
那个叫小舟的伪娘,也跟她混熟了,不避嫌地搂住她的肩膀,轻搡着她撒娇道:“哎呦,夏教,是不是交男朋友了,要是没有,小舟给您介绍一个。”
性格男性化的夏某人,对女性化的小舟,不但没有男女之别,反而视同于姐妹,也不介意肩膀上那只白皙细嫩的手,笑道:“好了,我有男友了,赶紧上车,快!”
小舟上车,夏某人随着车移动指导,忽有如芒在背的感觉,猛回头,见鹤立鸡群的白大人带着个超大墨镜,正姿态慵懒地注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