檵木一个人走在长长的黄泉路上,忘川河在她左脚边打了个转,又流向了远处。
她不知道炼狱接下来会做什么,但她并不是特别害怕,因为她始终心有所系。只是,她觉得有些可惜,如果哪天,她真的在这里死于非命了,那还不如当初不走,就算一样会死,但,至少有他们陪在身边,不用至死都还是一个人。
地狱的晚风远没有无城里的那么霸道,但也吹得檵木的长发在身后不断翻飞,她抬起头,只看到黑乎乎的一片,连轮明月都没有,叫她如何思念才好。
“嗳!檵木,别担心了,既然你不想跟本大爷争王位,那本大爷就会保护好你的。”一路尾随檵木到这的然诺,在看到檵木如此悲伤的神情后,忍不住出声说道。
檵木听到有人在跟她说话,猛地转过头,不料眼角的泪水却飞了出去,溅在了前来安慰她的然诺的脸上。
然诺忽然有一瞬间的窒息。清冷的夜幕下,只有檵木那一头坠地的黑发,不安分地晃动着。
“别,别难过了。”然诺有个一紧张,就口吃的毛病。
“我。。。。。。不难过。”檵木的声音平静得如同忘川河里的水。
“那,那就好。”然诺别过头,不去看檵木那双雾气腾腾的大眼,心想“你不难过就怪了。”
“别跟着我了。”檵木边说,边调转脚步,顺着刚才的路线继续走了下去。
在确定然诺没有再次跟上来后,檵木又停了下来。她不知道这样一直走,一直走,走到了哪里。不过,到哪里好像都没太大关系了。
四处看了看后,檵木发现不远处有个很隐蔽的小屋,小屋里还亮着几盏灯,不时有个人影晃过,那人影看着眼熟,很像影千千。檵木不经好奇了起来,为什么这里会藏着个小屋,是影千千的住处吗?不过他只是个仆人,怎么可能会单独有一处看起来很别致的住处呢?
好奇心驱使着檵木向那座小屋走了过去。到了门口后,檵木突然有些犹豫了,这样偷窥别人的隐私不好吧,但下一秒,从没有关实的门里飘出的浓浓的血腥味,让檵木果断地推开了门。
放眼整个屋子的布置,让檵木感到一丝诡异的熟悉,仔细想来竟是跟自己房间里一模一样。屋子最后面放着一张大床,只是床外面挂着一层纱帐。但,檵木还是透过那层纱帐,看到床上躺着一个人,隐约是个女人。而跪在床边上的人,的确就是那个漂亮非凡的少年—影千千。
檵木快步走到床边,一把掀开纱帐,看到了令她终生难忘的一幕。
漂亮少年的左手软软地垂在地上,右手却搁在床上那人的眼睛上。而,床上那人,虽然檵木只是匆匆扫了一眼,但还是发现她跟自己长得完全一样,只是少了双眼睛,凹陷的眼窝像是看不见尽头的深渊。而影千千的右手手腕处,有一大片密密麻麻的血管暴露在外面。檵木看着源源不断的鲜血从青紫色的血管流出,再流进那两个漆黑的洞,胃里顿时一阵翻腾。
好不容易克制住了想吐的欲.望,檵木才开口问影千千:“你在做什么?”
也许是早就知道檵木进来了,或者是根本不害怕檵木发现,影千千惨白的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只是淡淡地回答说:“在做你看到的事。”
看到影千千连嘴唇都变得惨白,檵木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竟伸手抓住了影千千满是血管的右手手腕。血管在她手心里不断收缩,再加上那滑腻腻的触感,檵木终于忍不住吐了。尽管吐得很难受,但她依旧紧紧抓着影千千的右手手腕,没有一丝想要放开的意思。
影千千无奈地抬起左手帮她敲了敲背,道:“这么勉强,干嘛不放手呢?”
檵木好不容易直起腰,用手擦了擦嘴角,略带埋怨地看了影千千一眼,道“还不是怕你会死掉。”
“是吗?”影千千苦笑着低下了头,灯光投下的阴影淹没了他那双过分漂亮的眼睛。檵木看不见此刻他眼里的情绪,但却从他周身的气息中读出了浓浓的悲哀。
沉默了一会,影千千用力从檵木手中抽出自己的右手,举到眼前,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像绒毛一样柔软的血管,因为刚刚一直被檵木用力压着,全都倒向了一边。红色的血还是不停地流出来,只是速度慢了很多。
“我从十三年前就已经死了,现在的我既不算鬼,更不是妖,我已经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了。”影千千忽然抬起头,用一种极认真的口吻对檵木说道。
多么似曾相识的话语啊!檵木双膝并拢,跪了下来,将手轻轻覆到影千千的眼睛上,感受到他修长的睫毛在手心里上下扫动后,她缓缓地拥住了他。
“不用为自己是谁而烦恼。你的事,不想说也没关系。”
影千千无力垂着的左手,在听到檵木这句话后,紧握成拳。
檵木把脸埋进影千千的颈间,闭上眼睛,柔声说:“曾有个人,不对,应该是曾有个妖,在我最无助的时候,十分温柔地对我说了这句话。所以,影千千,不管过去有多不堪,现在的我们也不能让在乎我们的人失望,无论我们是谁,无论我们活着会造成多大的不好,依然要为那些人,厚颜无耻地活下去。”
“我的孩子,你说的真感人。的确是该,不惜一切地活下去。”炼狱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几近痴迷地看着檵木说道。
似乎并不讶异他的出现,檵木和影千千都显得很平静。
檵木将脑袋在影千千的颈间蹭了蹭,道:“原来如此,床上那人是你做这一切的原因吧。”
“是啊”炼狱轻笑着走进了进来,走到床边,用贪婪的眼神不断上下打量着床上那人。
“她就是你的母亲,是不是很完美?只可惜少了一双眼睛。不过,现在好了,等我把你的眼睛挖出来后,放进去,一定会很合适。”
“你想把我杀掉,让她复活,然后让她用我的身份活下去。”檵木没有质疑,而是直接用了肯定的语气。
“哈哈哈哈。。。。。。”炼狱仰天大笑“我的孩子啊,你真是太聪明了。比起你母亲,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呵!”檵木勾起嘴角,不屑地笑了。
“不过,我本打算直到那一天都不让你知道的,既然你已经懂了,我就不得不把你关起来了。”炼狱第一次露出凶狠的神情,不过比起那虚伪得叫人呕吐的笑,还是这样的神情更适合他。
“你以后就在这里呆着吧,跟你的母亲好好培养培养感情。影千千,你出去收拾下,暂时还不能让你死。”
“是”影千千木然地回答道。
檵木轻轻放开了他,然后在原地看着他,一步一步退出了房间。
“这个孩子可是我花了不少心思才找到的。这些年,多亏了他至阴的血,才得以将小夜保存得如此完好。”
炼狱似乎是对这些年里的事很有感触,但檵木却没有搭理他。对这样一个已经丧心病狂,无药可医的人,檵木不想浪费口舌。她现在有点迷茫,难道真的要死在这个地方吗?为了床上那个叫人毛骨悚然的怪物。檵木实在无法将那堆早该腐烂的肉跟自己的母亲联系到一起去,母亲早就死了,在十三年前,为了她,魂飞魄散了。床上这个女人就算醒过来,也不可能会是自己的母亲。
炼狱当然不会察觉檵木内心的纠葛,他自顾自地低下头,托起床上那人的手,深情地吻了起来。
炼狱一直在床边呆到半夜才离开,期间他不停地亲吻着床上那人,仿佛只要有一瞬间触碰不到那人的皮肤,他就会极度的不安。
终于熬到了他走,檵木的一双腿早已跪得没了知觉,她尝试性的动了一下,立马感到酸痛不已。她要想办法离开这个地方,可是她却从未听说过,该如何从地狱出去。
檵木用双手支撑着自己勉强站了起来,在忽明忽暗的烛火照映下,床上那具没有眼睛的女尸显得更加阴森。不过幸好檵木的胆子够大,才没有想晕过去的欲.望。她一路跌跌撞撞地走到门口,发现门果然被上了锁。无奈,她只好另寻其他出路。
整个房间都是密封的,唯有朝北的方向开了扇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窗,但那扇窗似乎是被人用法术封住了,檵木只是个人类,当然无法打开。
就在檵木一筹莫展的时候,那扇窗居然“吱”的一声打开了。接着,然诺那颗墨绿色的脑袋伸了进来。
“喂!坏女人,快把你的手给我。”然诺的声音听起来依旧那么蛮不讲理,但是檵木却开心地笑了。
然诺从来没想过檵木有一天也会对他笑,而且还笑得那么好看,这让他很不自在。
“坏女人你,你笑什么笑,再不走,我,我就走了。”他又开始结巴。
“当然走!”檵木坚定地回答完后,快步走到窗前,把手伸给了然诺。
然诺一把抓住她的手,将她拉了上来,然后拦腰抱住她,从窗台上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