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在这里生活了快八年了,但檵木还是第一次来到雪山。雪山的西边比东边稍稍高出一些,所以樱乐的住所建在东边,这样可以挡掉一点风雪。檵木一直以为雪山顶是光秃秃一片的,没想到竟然长着一大片的红梅林,还有绿色的松柏,被洁白的雪包围着,说不出的安详。
樱乐看檵木似乎很喜欢这里的样子,便厉声警告道“人类的小孩不许乱跑,会有妖魔出没。”
檵木在原地转了个圈圈,笑嘻嘻地说“原来你真的变弱了啊,不打自招。”
樱乐冷冰冰地看了幸雨初一眼,转身走了,惊起的寒风吹得衣袖上下翻飞。
幸雨初冷冰冰地看了小矮子一眼,留下一句“看好她”也走得无影无踪。
小矮子在原地边跳边大声问道“初大人,您去哪?您不要小的了吗?”
檵木撇撇嘴“一定是去私会了。”
“私会?谁?初大人和老妖婆?”小矮子一脸的不敢置信和备受打击。
“唉。。。”檵木一本正经地拍了拍他的头,道“节哀吧。”
小矮子一脸幽怨地看着她,心说“还不都是因为你,不然我肯定誓死保护好我家初大人,不让老妖婆有机可趁。”
檵木黑色的大眼珠子轻轻转了转,小矮子看她似乎是在想不好的心思,便赶紧说道“你可不以乱跑,初大人可是交代我。。。。”“啊!”小矮子的话还没说完,檵木就朝山坡倒了下去
“哈哈哈哈哈。。。。。。”檵木顺着山坡飞快地滚了下去,不断翻滚中她看到小矮子又在跳啊跳的,突然就觉得好开心。
父亲还在的时候就没这么开心过了吧,虽说父亲常常陪着她,也很温柔,但她总能从父亲亲切的笑容中感到无比寂寥的思念,时间越长感觉越强。
檵木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快,细碎的雪温柔的包裹住她,好温暖,好温暖。真希望永远这样下去,就算死亡也是暖暖的。可惜,她撞到了树上,温暖的雪碎了一地。
檵木在地上躺了半天后,动动麻木的腿,爬起来,靠着树,轻轻喘息。果真如她所愿,非常精准地滚到了梅林里。她四处望了望,红梅是正巧开着?还是一直都这么开着呢?偌大的梅林里似乎只有她一个人的气息。
“真安静呢。”檵木自言自语了一句。
她抬起头看了看自己正倚着的那棵树,非常大,一树火红的花映着洁白的雪,极洁净,极唯美,让人忍不住想靠近。想到这,檵木用力抓住那棵树,三下两下就爬了上去。果然树上的风景更好,檵木找了个比较舒服的位置躺了下来,手自然垂下,任寒风在指尖穿梭。远远望去,她与满树梅花和谐地融为了一体。
就在檵木快迷迷糊糊睡着的时候,突然感到脖子一阵刺痛,她猛地睁开眼睛,看到一个长着翅膀的金发人浮在她上方,正歪着头上下打量她,身体左边类似触手的长长的东西还放在她脖子上。
“谁?”檵木渐渐清醒了过来。
“啊咧,啊咧,你是冥界的吗?怎么会是个人类,”金发翼人用另一只触手摸着自己的下巴,一脸考究的样子。
檵木撇过头,看着远方说“果然,虫子不止恶心,还没脑子,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呵呵,我知道你的事哦。”金发翼人一脸高深莫测的笑容“所以,对我就不要伪装了哦,否则,虫子生起气来可是会吃人的。
檵木闻言不爽地皱起眉,伸手抓住金发翼人放在她脖子上的触角,用全力一扳,
“啊咧!啊咧!”金发翼人痛的赶紧抽回自己的触角,放在嘴前一个劲的吹。
“你真是不乖啊。”金发翼人看檵木的眼神变得凶狠“看来的给你一点教训了。”
檵木挣扎着想爬起来,却被金发翼人用两只触角紧紧钳住,“别想逃哦。”金发翼人俯下身在她耳边轻轻说道。
檵木看到有五光十色的粉末从金发翼人的翅膀上飞出来,渐渐地眼皮变得很重,终于支撑不住晕了过去。金发翼人将檵木抱起,稳稳飞到了地上。
“她看起来可真像她的母亲。”金发翼人身后的大树下缓缓走出了一个人,一身青衣,相貌极其普通。
“你确定她是冥界的人?不管怎么看都只是个普通的人类。”金发翼人似乎对青衣人的话抱有很大的迟疑。
“呵!”青衣人冷冷一笑,随手抓住一只妖怪,道“想要确定这个,还不容易?”
金发翼人默默地往后退了一步,青衣人拖着那只随手抓的妖怪走到檵木身边,用指尖对着她的手腕轻轻一划,顿时,鲜红的血涌了出来。青衣人将那只还在做垂死挣扎的妖怪用力地摁进了血泊中,一眨眼的功夫,那只妖怪便融成了一滩脓水,甚至连声悲鸣都不曾发得出,就从这个世界干净利落的消失了。
金发翼人不自觉地又退后了两步,有些颤抖地说:“这就是传说中的死神之血吗?即使妖力被完全净化,也丝毫不影响正统血脉的威力,这对无数妖魔来说,是多么恐怖的存在啊!”
青衣人听完这番话,不屑地笑了,他转过身,有些阴测测地看着金发翼人说:“那你应该感到无上的荣幸啊,现在这份最恐怖的存在完全交由你手上,如果运用得当,它将是打开你霸道的宝石哦。”
青衣人的一番话成功地挑起了金发翼人的贪婪之心,他毫不犹豫地将内心最后一份忌讳抹去,朝着一条即使成功也必将死亡的道路走去。
“那,那我们开始吧。”金发翼人兴奋地面部都有些颤抖。
青衣人勾起嘴角,缓缓说道:“是”
檵木感觉自己像沉在水底一样,呼吸困难,整个大脑一片混沌。突然,一道陌生的声音,穿透水面,直直抵达了她的心底。
“美丽的冥界之主啊,让小的我来看看,是什么在您内心深处,让您如此忧伤。”
“谁?为什么会叫自己冥界之主?”檵木轻轻地挣扎了一下,但,立马像呛入湖水一样难受起来。
“我美丽的主啊,小的劝您还是乖乖的,不要动,否则会很难受,让您如此难受,小的会自责的。”
又是那个该死的声音,檵木急促的呼吸着,她觉得自己快支撑不住晕过去了。
“您鲜红的心脏很迷人呢!”伴随着这句话,檵木感到有某样东西迅速地进入了她的心脏,并且在里面四处游走,像在寻找什么。
疼痛像潮水一样遍布全身,檵木连哭都没法哭,只能任过往的画面逐渐清晰。
“檵木,檵木,你叫檵木,有些奇怪的名字呢,不过谁叫你一出生就对着它哭个不停呢?”
这是自己来到这个世间听到的第一句话吗?那个在说话的男人有着一张和记忆中一样温柔的脸,是父亲,只是这张明明带着笑的脸为何却在流泪。
周身的疼痛逐渐散去,檵木蓦地感到莫名的空虚,在这个时候,她居然会想要疼痛的感觉,越痛越好,这样就能冲淡那股在心底扎根的寂寞。
画面中的自己在父亲的背上不断长大,父亲背着自己从南走到北,从春暖花开走到白雪纷飞。假如时光不曾在最后的最后夺走父亲的生命,那自己应该会比现在幸福,至少可以和父亲一起思念,一起悲伤。也不用,一直,一直,都是一个人。
“我美丽的主,您不必隐忍心底的怨恨和恐惧,您有权利去恨,恨时间,恨这座城,甚至是您那位从未谋面,但却是一切伤害起源的母亲大人。”
陌生而遥远的声音,却诉说着一个让檵木很想流泪的实事,的确,她也可以,憎恨。
金发翼人惊奇地看着檵木原本鲜红的血开始变黑。不一会,整个雪山便被一层淡红的光所包围,四周的大地也像受到了血的招引一样,开始剧烈摇晃。
“要出来了,它们要出来了!”金发翼人紧张地用手捂住嘴,眼睛瞪地比铜铃还大。
不远处的山峰上,幸雨初和樱乐皱着眉看着天空中突然出现的淡红色的光,“结界变红了,难道说他们已经找到了拥有冥界血统的人。”樱乐湛蓝的眸子中闪烁着不安。
“在那,有妖气。”幸雨初指着梅林的方向说道。
“啊!檵木还在那!”小矮子刷地一下蹦了起来,足有一米多高。
“那是她自己找死,都三番五次提醒过了。”樱乐对檵木的死活完全不在乎,她要担心的更多。
大地的震动,一直从梅林传到了山峰上,众人先看到梅林的上空喷射出一股黑色的气流,接着便听到“嘭”的一声巨响,伴随着巨响声一起响彻天空的还有无数无城人的惨叫。
樱乐的脸黑到不能再黑,此时就算不用看,她也能猜到无城乱成了什么样,只是不知今夜一过,梅林里的坟又要多添几个了。
幸雨初拔寒光闪闪的剑,朝梅林的方向御风飞去,小矮子紧跟其后。在红色光芒的照映下,他们一眼就看到了躺在树下满身都是血的檵木,幸雨初的眉不可察觉地皱了下,小矮子则是直接放声大哭了起来。
他们刚一落地,一大群刚从地上钻出来的亡灵就围了上来。幸雨初轻挥一剑就砍掉了一大片,只是他砍得快,亡灵出来的更快。这些亡灵并不具备特别高的攻击力,它们像是被故意安排用来拖住幸雨初他们,不让他们靠近檵木。
小矮子急的在原地转圈圈,他的小檵木流了那么多血,会不会死啊!想到这,小矮子吓得赶紧停下来,朝着檵木所在的方向,声嘶力竭地喊道“檵木!檵木!你要等着我和初大人啊,我们,我们一定会救出你的!一定会的!呜呜呜呜呜。。。。。。”
也许是小矮子的声音真的很高,处在混沌中的檵木竟然听到了,好熟悉,好温暖,是小矮子。檵木慢慢地有些清醒了,对啊,现在的她并不是一个人了,还有总是很搞笑但却非常关心自己的小矮子,还有那个看起来很自大但人却不坏的幸雨初。和他们在一起明明也有很开心的时候啊,难道真的像那个人说的那样,自己在憎恨时间,憎恨这座城,憎恨母亲大人吗?不!不是这样的,自己只是一直在害怕,害怕寂寞,害怕一个人,并不憎恨,一点也不。
青衣人满头大汗地看着檵木缓缓睁开了眼睛“该死的,她居然动了。”
金发翼人不以为然的笑着说:“动就动了呗,现在,就算天神降临,也,绝对不能改变这局面,改变我将是这个世界霸主的实事。”
青衣人不语,只是不安地看着檵木。檵木睁开眼看到四周的情景,立即明白了金发翼人的用意。
是她的错,是她的心不够坚定,才会让金发翼人有机可趁,假如她再这么无力的躺在地上,那,亡灵还将源源不断被召唤出来,到时候那些无辜的无城人会被杀,小矮子也会有危险,她必须要做些什么阻止这场悲剧的发生。
金发翼人不屑地看着檵木,道“哟,居然还爬起来了,不愧是冥界的啊。”却不曾发现,伤口处流出的血在慢慢变红。
头好晕,腿也在打颤,檵木闭上眼睛,用手紧紧握住还在不断渗血的伤口,她需要静下心来,用灵魂去倾听那些亡灵的心声,然后跟他们交流,她必须要做到!深深吸了一口气,檵木竟然真的听到了,那些凄惨的声音无一不在说着对生的留恋,对死的恐惧。檵木用力握住他们的心,道“一种死是一种生的开始,如果惧怕长眠于黑暗,为何还在此流连,不如让我送你们去找寻另一种生吧。”亡灵们没有质疑,对他们来说,檵木就是它们的主人。
随着亡灵一个一个被送走,檵木也越来越虚弱,终于送完了最后一个,檵木软软地倒了下去,被鲜血侵染的长发黏在身上无法飞舞,洁白的雪和红色的花陪她一起落下,死一般的寂静后,她听到了眼泪匝地的声音,绚烂如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