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天帝颇感兴趣地扬了扬眉，伸手一挥，变出了一张靠椅，当着所有人面大大方方坐了下来。又用另一只手抓出了一杯茶，细细品了起来。
真是尊贵的人呢，无论什么时候都不忘了享受，檵木讥讽地勾起了嘴角。
她伸手扣住栏杆，慢慢站了起来。刹那间，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她身上，有同情、有嘲笑、有冷漠。。。。。但这些都不是她要在意的。
“我尊敬的君上，在背叛别人之前，您做好被别人背叛的觉悟了吗？”
不给天帝开口的机会，檵木又接着说：“昨天您问我对您的故事有没有什么意见，我想不只是我，换做任何一个人听了您的故事都会发觉您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您对亡妻的深情的确叫人敬佩，可这并不是您背叛她的最佳借口。没错，您和这个男人在一起，就是对亡妻的最大背叛!”
檵木毫不留情地指向了莫邪，天帝脸色一变，差点摔了手里的茶杯。
“且不说他是您亡妻之子，你们在一起有悖道德。就算他只是一个和您亡妻长得很像的陌路人，您也不能把他当成您亡妻的替代品。其实您心里很明白，所谓的替代品，再像，也不是原来那一个。您把对亡妻的爱强加到了他身上，那您又该拿什么去爱您的亡妻呢？我不过区区一个凡人，不曾修过道，悟过理。笨嘴拙舌的，有些话表达得并不到位，但我相信，身为三界主宰的您，应该会领悟得比我深刻。”
莫邪一直小心观察着天帝的脸色，见他并没有因为檵木的话而生气，脸色不禁难看了起来。
檵木抬起头，看着那一片没有尽头的黑暗默默地想，莫邪应该不是真的爱天帝的吧，不然他就太悲哀了，爱上这样一个根本就不会爱人的唯我独尊者。不过，他并不值得她同情。他说贱人向来是不能用正常方法惩治的，那他也应该明白，对付残忍之人只能找到比他更残忍的人，让她们反目成仇，互相残杀。这样，她就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不知君上可否问过您的邪儿，是为了什么才会来到您身边的，应该不会是因为爱您吧。”
“你不许胡说，我和君上的之间的事岂容你一个外人在这指手画脚！”
莫邪气急败坏地冲到檵木面前捂住了她的嘴，檵木也不反抗，站得直直地看着他。
莫邪对她眨了眨他漂亮的眼睛，低声警告道：“有功夫在这管别人的闲事，还不如多看看你的初哥哥。趁着他还能认出你的时候，想说什么就说吧，别等到一切都来不及了再后悔，那就悲剧了。”
檵木冷冷地瞟了他一眼，但笑不语。莫邪一怔，就听到天帝对不咸不淡地说：“邪儿，放开她，君上我很想听她把话说完。”
“君上。。。。。”莫邪像往常一样跟天帝撒娇，但天帝却一直低着头喝茶，不正眼看他。
这样的暗示再明显不过，莫邪不是白痴，自然知道，若再不放手，就等于向天帝承认了檵木说的话是对的。所以，尽管不情愿，他还是乖乖松开了手。
檵木浅笑着对他点了点头，而后往一旁让了让，朝天帝拱手弯腰道：“请恕我说话直接，君上您是他的杀母仇人，又和他整个家族不共戴天，您能保证他一点都不记恨您吗？如果您的邪儿真是那样一位善良到可以忘记深仇大恨的人，您觉得还会发生今天这一幕吗？经常背叛别人的您，难道有一天也想尝尝被人背叛的滋味？”
“你胡说！”
因为害怕天帝怪罪，莫邪一直熬到檵木说完，才白着张脸为自己辩解了一句。
天帝不动声色地摩挲着手里的茶杯盖子，过了很久才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看着莫邪问：“邪儿，你觉得她说得有道理吗？”
莫邪立马“扑通”一声跪倒了地上，有些许慌张地说：“君上，您万万不可听信这个女人的话，她摆明了是想离间我们啊。”
檵木垂下眼睛，黯然地笑了一下。没错，她就是想离间莫邪和天帝，这点天帝心里比谁都清楚。可是心知肚明又怎样，只要她的说法得当，天帝照样起了疑心不是吗？莫邪他很聪明，找到了一个无比强大的靠山，却不知，像天帝这样位高权重的人猜疑心往往都很重，他们可以轻易地护住你，亦可以轻易地毁灭你。
莫邪可怜楚楚地说了很多，可天帝始终低着头一言不发。檵木回头看了一眼那条肮脏不堪的忘川河，上面已经铺满了她和幸雨初的回忆。她知道来不及了，可还是攀上栏杆跳了下去。
莫邪现在已是自顾不暇了，自然是没心思再管她和幸雨初的死活。天帝听了她的话，心里肯定也不好受，说不定巴不得她死掉，肯定不会拦她。
的确，她只是一个弱小的人类，没有毁天灭地的能力，可这并不代表，她没有为心爱的人战斗的权利。
忘川的水一如无城的雪那样冰冷刺骨，檵木不会游泳，生生呛了好几口水。那些充斥着亡者回忆的水，顺着她的喉咙急速滑落，整个嘴巴里都弥漫着死亡的苦涩。
被强忍住的泪水，直到这一刻才敢肆无忌惮地往下掉。
檵木费尽力气挣扎了半天，终于抓住了幸雨初的衣袖。在忘川河里呆了那么长时间，他浑身上下全都湿透了。往昔飘逸的银发此刻却湿哒哒地黏在他面颊上，显得那张轮廓分明的脸惨白异常。
檵木吸吸鼻子，一把抱住了他，两只手紧了又紧，仿佛只要一松手，他就会从这个世界消失一样。
“幸雨初，我十三岁那年遇见的你，你抢了我的笛子，那时候我可讨厌你了。可是后来，你从雪女手里救了我，还把我带到了雪山。血染梅林后，你第一次认认真真跟我说话，你说：“不用为自己是谁而烦恼，你的事不想说也没关系。”这句话被我一字一字刻进了心里，成了我做人做事的第一准则。从地狱九死一生逃回来的那一天，你第一次抱了我，那么温暖。雪山顶上，你第一次为我泡茶，山洞里你第一次为我包扎伤口、客栈那晚你第一次亲我、雷雨夜里你第一次说喜欢我。你看，这些我都还清清楚楚地记得，你却要忘了吗？你舍得忘了吗？”
炽密的吻落在了幸雨初紧闭的眼眸上，檵木有生以来第一次哭得这么狼狈。深深的绝望就像这看不到尽头的忘川水一样将她紧紧包裹，几欲让她窒息。
“幸雨初，怎么办？你不要忘了我好不好？不要忘了我。。。。。我发誓以后再也不口是心非了。”
“我喜欢你啊！”
“在你喜欢我之前，我就已经喜欢你很久了，你知道吗？所以，不要忘了我好不好，好不好。。。。”
滚烫的泪流进了忘川里，瞬间冰凉。失去了意识的幸雨初，什么都听不到，包括那些撕心裂肺的告白。
不懂喜忧的忘川水卷着那些美好的曾经，从两个紧紧相拥的人身边渐行渐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