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激浪打了过来,不识水性的檵木只能随着波浪起起伏伏,慌乱中又喝了好几口忘川水。幸好她身上流的是冥界血,忘川水对她造成不了伤害。可幸雨初就不一样了,如果再不想办法将他弄上岸,忘川水会腐蚀掉他的五脏六腑。
兀地,一道白光从天而降,罩在了幸雨初的身上。
感觉到怀里人要离去,檵木害怕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用尽全身力气将他紧紧抱住。
“幸雨初,不要走,不要走。不要留我一个人,我。。。害怕。。。”
被白光包裹住的人,表情难得安详。不时有晶莹的水珠从他长发上滑落,一滴,一滴。
又是一个激浪迎面而来,檵木躲闪不及,手中一滑,幸雨初顷刻间就被凶猛的浪被冲去很远。
“幸雨初!”
檵木不顾一切地朝他爬了过去。
可被白光包裹住的幸雨初不仅没沉下去,反而徐徐升了起来。
檵木狼狈地抬起头,看到天帝正靠在栏杆上俯视着下面的一切,嘴角还噙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看到檵木在看他,还很开心地冲她咧了咧嘴巴,“檵木啊,你的初哥哥我带走了。”
檵木用一双哭得通红的眼睛冷冷地看着他,什么都没说。
天帝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下脖子,“檵木啊,不要拿这么恐怖的眼神瞪着君上我。我跟你保证,绝对不会杀了他。只不过,他现在这个样子还是放在我身边比较好吧。”
檵木想了想,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固执地盯着他。
天帝睁大眼睛跟她互瞪了会,悻悻败下了阵。
“檵木啊,别恨我了。他是妖,你们注定没有善果的。就这样忘了吧,就当从来都没认识过,于你或许很残忍,但于他却是十足的大好事。”
天帝身后的仙官伸手接住了不省人事的幸雨初,天帝见檵木还是不愿跟他说话,只好轻轻叹了口气,挥手示意身后的人打道回天宫。
飘然欲去的那一刻,他突然回过头,无比严肃地看着檵木说:“你该好好学学游泳了。”
檵木一怔,他立马咧开了嘴巴。
“因为你游得实在是太难看了,哈哈哈。。。。”
一行人伴随着笑声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檵木忽然像被抽干了力气般,“扑通”一声跪倒在了水里。
忘川水深不可测,可檵木却能稳稳地浮在上面,无论多大的浪打过来,都没有沉下去。
透明的泪,流进了透明的水里,纵使天神也无法将它们分辨出来。檵木跪在水上安安静静地哭着,瘦弱的肩膀止不住地颤抖,大概是在害怕吧。害怕今日一别,将成永别。
天帝的那席劝告就像一根毒刺扎进了她的心里,让她不得不放手。
一直以为,就算不能光明正大的牵手,她还是可以同他走完这辈子的,哪怕只是以友人的身份。可现在,他大概连她姓甚名谁都忘得干干净净了吧。
心很痛,眼泪怎么都止不住,纵使她明白这样对幸雨初最好,可却不知道该怎么说服自己,才能好受一点。
那个只会对她温柔,危险时候会义无反顾把她护在身后,甚至生死关头愿意舍命相救的人,从今以后不会再记得她。即便神佛护佑,今生能再次擦肩,他也不会再为她多停留片刻。
一切重归荒芜。。。。。。
恍惚间,檵木被水里的异物刺伤了手。殷红的血流进了透明的水里,格外显眼。
她低下头漠然地看了一眼,却被水下那一片亮晶晶的东西吸引住了。她记得刚刚是没有的,难道是哪里的光照了过来?伸手一捞,不是水和光制造出来的幻觉,而是实实在在的东西。
檵木盯着掌心里那块不规则的碎片半响,才慢慢反应过来,这应该就是那些被忘川吞噬的记忆。用力一握,碎片刺破了她的掌心,更多的血顺着指尖滴落了下来,被流水冲向了远方。越来越多的碎片浮现了出来,闪烁的五彩光芒将那一片水域缀得格外艳丽。
檵木愕然地看着自己鲜血淋漓的左手,她的血,竟然可以让那些消融在忘川的记忆重现。
那也就是说,只要给她时间,她可以把幸雨初散落在忘川里记忆全部收集起来。
空洞的眼睛里兀地生出了些许亮光,却在想起天帝话的瞬间,再次黯淡了下去。
算了,她已经没有资格,再管他的事了。。。。。
而且孤零零的她,怕是这辈子都出不了地狱了吧。。。。。。。。。。。。。。。。。。。。。。。。。。。。。。。。。。。。。。。。。。。。。。。。。。。。。。。。。。。。。。。。。。。。。
从此,地狱的奈何桥边多了一抹艳丽的红。来往投胎的鬼魂们总是带着好奇的眼神打量着那个日日守在栏杆边的黑发女孩,却没有一个敢上前去问问她“你为什么一直守在这,是在等什么人吗?”因为他们在她身上感觉到了冥主气息混合着滔天悲伤形成的巨大杀气。
这个女孩轻易惹不得,这是那些鬼魂们在喝下孟婆汤之前得出的结论。但喝下孟婆汤后,他们便不会再记得,投胎之前,曾在奈何桥上见过一个姿容胜雪的少女。
遗忘。。。就是这么的恐怖。
檵木有好几次都在想,为什么她不死。她明明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进过食了,为什么还没饿死。
孟婆吧唧着没了牙的嘴,檵木知道她想安慰自己,可她现在什么话都不想听。就这样吧,在死一般的沉寂中过完余生,反正她的一声也不长。
过往的那些血腥、暴力、阴谋、黑暗就随着她的死亡一起入土吧。有些事,体会一遍就已经很销魂了,再来,就要没命了。
天帝,炼狱这两个爱而不得的疯子,以爱之名毁了她的一辈子。至于莫邪,虽然还想不通他到底为什么要做一切,但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他以后在天帝身边的日子应该不会很好过。
呵呵。。。檵木你还真是个十足的贱人啊!都这种时候了,还睚眦必报,活该遭报应。
心不在焉的自嘲中,有滚烫的泪水夺眶而出。平地而起的风将她的长发吹成千思万绪,桥的东边有男鬼看失了心神,不慎摔了下来,被押解的恶鬼抽了好一顿鞭子。
渐渐的,地狱里的人已经开始习惯她的存在。没有外界的斗转星移,活在地狱里的人对时间的流逝也就变得很模糊。
谁都说不出来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那个终日守在桥边的红色身影不见了。来往的鬼差四下找了很久,才发现那个神秘的女孩在忘川河里,弯着腰,专心致志地捡着什么。
但凡她走过的地方,皆留下一片耀眼的光,闪烁成地狱里特有的一方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