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一汪池水，有荷花散落在上边。袁熙指着池水面无表情地道：“跳下去便证明你的清白的。”
我知道跳下去只有一死，可是我还是跳了，然后便落那熟悉的窒息，沉闷，无声之中，要喊喊不出来！
“夫人，夫人——”
我醒来，知道自己又梦魇了！“什么时辰了？”我急道。
“大概卯时了！”香草道。
他卯时起程。昨日说好了不送，他说害怕看见我流泪的样子。可是，我不知为何突然心急如焚，觉得无论如何要再见他一面。
我翻身下床，嘴里直道：“快，快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香草也不知因为何事，见我这般急切，连忙提了衣服来帮我穿，我却劈手夺过来，胡乱一披，跑了出去，任凭香草在身后“夫人，夫人”地乱叫。
快到袁府门口，我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他还没走，我眼睛一热，差点涌出泪来，一切还来得及，还有那句“等你回来！”
我正要上前，忽然看见吴氏拉着一个孩子匆匆赶来，心里一惊，连忙躲在旁边一棵树下。
袁熙迎上去抱起那孩子道：“谦儿怎么起这么早！”
吴氏道：“还说呢，奶娘说一夜醒了几次，只怕误了时辰。”
谦儿忽然搂住袁熙的脖子：“父亲走了，会想谦儿吗？”
袁熙一笑：“当然。”
“只想谦儿一个人吗？”
“对，只想谦儿一个人。”
“那谦儿好好读书，等父亲回来！”
“好！”袁熙扭头向吴氏，“我先去，安顿好了再来接你们。你自己保重身子，那灵芝别断了，仔细调养会好起来了。”
吴氏惨淡一笑：“我好不好，你来不来接没关系，只别忘了谦儿就行！”
“你说哪里去了，怎么没关系？在这袁府里，你与我最相关！”
吴氏忽然倒在袁熙怀里，呜呜哭起来：“你还记得我和你最相关，我以为你有了新人就忘了我这旧人了！”
袁熙轻轻拍着吴氏道：“这些日子，我原是有些怠慢你了，是我的不好，你别往心里去！”
吴氏抬头望着他道：“你瞧我像是往心里去的样子吗？昨日我打发姑姑去给我父亲送信，让父亲想想办法，只是你走得太仓促，怕是父亲一时之间也不得施展。”
“我明白！至于仓促，一定是那刘氏怕夜长梦多，催大将军逼我立刻起程！”
“你放心，父亲一定会替我们着想，不到最后关头，总有回旋的余地！”
袁熙点点头：“有劳父亲大人了！”
“自家人，何必说两家话！不过，我心里有一席话，你若是听，便是你的福气，你若不听，便被那刘氏得意了去！”
“你说！”
“袁谭和你，一母所生，一母所养，打断骨头连着筋，若是你二人连手，刘氏未必有可乘之机。你们却为了一个女人闹得水火不容，现在反而给刘氏抓了把柄，向大将军进谗，说你们兄不像兄，弟不像弟，搁在一起迟早要生出祸端，不如都打发出去干净！到如今，你被遣去幽州，他被遣去青州，落了个亲者痛，仇者快！”
袁熙顿了顿道：“说到底不过是个借口，她不过是想为他儿子扫清障碍，而这也正是大将军的意思，大将军心里只有袁尚！”
“可你们兄弟不和毕竟是事实，才要被别人拿来做借口。我劝你不如退一步，把你的美人让出去，让他遂了愿，你二人再度连手，伺机以待，不怕事情不济！
袁熙不语。我躲在那里，身体不禁剧烈颤抖起来。
吴氏盯着袁熙，她在等待他肯定的答复，不枉她一番苦口婆心。我也等待着，等待他对我命运的宣判。
终于，袁熙抬头道：“我做不到！”
我靠在墙壁上长吁了一口气。吴氏却气得张口结舌，半晌道：“好一个做不到，你就做你的护花使吧，只当我没说！谦儿，我们走！”
吴氏拉起谦儿便走。一边是母亲，一边是父亲，谦儿两下里瞅着，头扭来扭去，那树本来不是什么藏身之处，我便落在他眼里。他指着道：“母亲，你瞧！”
吴氏一扭头，看见是我，不禁一愣。袁熙也想不到我躲在一边，诧异道：“宓儿，你怎么也来了？”
吴氏突然丢了谦儿，冲到我面前，抬手一巴掌打在我脸上，骂道：“都是因为你这个贱人，你倒躲在这里自在！”
谦儿瞪着我，忽然扑过来对我拳打脚踢，一边骂道：“都是因为你这个贱人，父亲和母亲才要吵架，打你这个贱人，打你！”
我觉得生痛，却呆了一般，站在那来，既不回手也不躲闪，任凭他踢打。
“谦儿！”袁熙怒喝一声。
谦儿疯了似的不管不顾，袁熙忽然一把揪住他，“啪”地掴了一巴掌。
谦儿忽然愣住了，捂着一边通红的脸站在那里，“哇”地哭了。吴氏气得牙齿打颤：“你为了这个贱人，连自己儿子都要打，你打，你打，你今日便当着我的面打死他！”
“罢了，由你们闹去吧！”袁熙忽然狠狠跺了一下脚，掉头而走。
只留下我和她母子两个。谦儿还在哭，吴氏也陪着落下泪来。
“好了好了，乖乖不哭了！”吴氏哄着谦儿，谦儿一边抹泪一边哭道：“我打贱人，他为什么要打我？我恨他！”
吴氏起身，瞪了我一眼道，“这下你得意了！你让他兄弟反目，被那妖妇占了机，现在又让他父子生恨，你满意了？若不是你这个贱人，他也不会被遣去幽州，贱人，祸水！你现在不要逞一时得意，迟早有一天你会遭到报应的！”又拉起谦儿，“走吧，谦儿，咱们走，不要理这个贱人！”
谦儿走了几步，忽然扭头道：“贱人，你等着，我长大了一定会杀了你！”
虽然只是个孩子，眼里却满含杀机，我心里不禁一震。
眼前空荡荡的了。香草慢慢走过来，在我身上披了一件衣服道：“夫人，回去吧！”
送别，这便是我对他的送别！我心里一种伤心，一种怨恨，捂着嘴，一路悲泣而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