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草正替我绾发,忽然听见屋外一串脚步声由远及近,我愣道:“香草,你听!”
香草连忙丢下梳子跑了出去。片刻,听见香草道:“你们要做什么!三公子,您不能进去!”
“闪开!”
我忽然明白,袁熙私归的事被发觉了,袁尚带人来拿。事已至此,我只好压着惊恐,尽力搪塞了。
我面带镇静地坐在那里,看见镜子里现出袁尚的身影。
我一袭白衣,头发黑瀑似地散下来。袁尚见了,似乎一呆。
香草进来,一脸惊慌道:“夫人,不知为了何事,他们把屋子都围起来了!”
“放心,我知道三公子并无恶意!你先回屋去吧!”我转过身来,淡淡道。
香草只好退下。我复又旋回身子,拿起梳子对镜缓缓地梳着:“三公子清早前来,有何贵干?”
袁尚一笑:“你还算有定力,屋子被人围了还从容梳妆,若换作别的女人,免不了大呼小叫。”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三公子只说何事!”
“他去哪里了?”
“谁?”
“我二哥袁熙!”
“两个月前去幽州了呀,三公子可不要说自己不知!”
袁尚忽然上前来,拈起我的头发贴在自己嘴上,低声道:“我是问他昨夜回来去哪里了?”
“他昨夜回来了吗,这我便不知了!”我拢过头发,走到一边。
袁尚走到床前拉起幔帐瞅了瞅,又凑近我道:“你说谎!我甚至还能闻见他留在你身上的味道。”
“请三公了自重!”我正色道。
袁尚一笑:“大将军接到密报,幽州刺史袁熙擅离职守,潜回邺城,怀不测之心,行不肖之事。我奉大将军之命,带他回去说个明白!”
我忍不住辨道:“他并没有什么不测之心,不肖之事!你们不要冤枉他!”
“哦,你们相离两个月,他的事你怎么知道?除非你见到他了!你承认了你见到他了?”袁尚望着我直笑。
我懊悔不迭,都怪自己一时心急说漏了嘴,只好道:“他已经被你们逼到了幽州,难道还不够,还要与他为难?”
“我不妨对你实说,其实不止大将军有密报,我也有,而且比大将军的更迅捷更详致。袁熙自以为行踪隐蔽,其实他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眼中。他昨日进城先去的吴府,呆了两三个时辰,天黑以后又来的惜园,一只待到三更天才走,对不?我若存心与他为难,他怎么可能出城,只怕早已在大将军殿里请罪了!”
“他出城了?你是说他安然无恙了?”我急切地道。
“他两个时辰之前便出城了!出了城,自会有人接应,谁还能奈何他!大将军叫我来拿人,我也只好空跑这一趟。”顿了顿一笑,“也称不得空跑,得见美人梳妆一幕,也算千载难逢。”
我感激他手下留情,放过袁熙,并不理会他的调侃,只道:“多谢你了。”
“我是为你,不是为他。”
“不,我知道你并不是心狠之人,你是顾念手足之情的!”我望着他道。
他忽忽一笑:“是吗?这可是一个极严重的缺点,经你这么一说,我以后倒要好好改一改!”
“不管如何,你帮了他,我很感激你。如果被大将军抓去就糟了!”
“大将军怕他不安现状,跑回邺城联结党羽,惹出什么事端,其实也只是想带回去警示一番。既然人没有抓着,也只好不了了之。”
“他并没有联结党羽,他回来不过是想——”
“不过是想看看你,这是他对你说吧?你就信以为真?以为他冒这些风险都是因为你?你错了!他回来主要是为了联络吴府,谋夺嗣子之位!”
“不,你知道不是的!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他回来是为了谋夺嗣子之位,那岂不是对你有极大的威胁,你怎肯轻易放过他?!”
袁尚一笑:“也许是像你说的,我不够心狠,去顾念什么手足之情。”
“不,不会的!他不会再骗我!”我绝望地跌坐在榻上,半晌不语。
“算了,他人已经走了,你就不要多想了!”袁尚看我容颜惨淡,劝慰道。“我有一句话要问你。”
“你说。”我低声道。
“我那贤妻是不是又为难你了?”
他大概是说那日锦垫之事,我摇了摇头道:“并没有。”
“你不用替她摭掩!她回去发了一通脾气,说你仗着肚子里的孩子,不把她放眼里。我虽没亲见,可也知道一定是她无故寻衅!”
我顿了顿道:“她就算对我有无礼之处,也是是因为你,是你把她的怒火引向我的。其实,她挺可怜的,我很同情她,心里存着一个男子,好容易嫁给了他,到头来抓得住他的人却抓不住他的心!”
“其实天下值得同情之人比比皆是,比如你眼前就站了一个,你却看不见!”
我抬头望着他:“你是说你自己吗?你是袁府未来的主宰,袁府众人的生死性命都捏在你手里,都要求得你的同情,你反倒说自己需要同情!”
“我不管别人的生死性命,我只知道我的生死性命是捏在你手的,你却毫不顾惜!一个把自己生死性命都交出去,却得不到对方半点真心的人难道不值得同情吗?”
我沉默不语。
“可是,我还是那句话,我不会放弃!好了,我该回去向大将军复命去了!”
袁尚带着人退去。我呆呆坐在那里,想着袁熙,想着昨夜一场相会,心里叫道,为什么我和他之间总是夹杂着欺骗,为什么总是不叫我心底留下一份完整的想念,哪怕仅仅一次?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