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戚继光打马飞奔而去起,一连三天明月都没有说过话。
她每天天不见亮就坐在院门口,望着那日戚继光打马飞奔而去的方向,从清晨坐到日暮。
一天、两天,三天过去,约定迎接明月入门的日子已经过了,戚继光都没有出现。
到了第四天,明月背着行囊站在叶飞面前,脸上早已没有了泪水,她说:“义父,我们走吧,戚大哥不会再来了。”
叶飞点点头:“也罢,人各有志,既然他选择了功名与事业,你也要好好收拾心情,重新为自己打算。”
明月苦笑:“女儿如今也没有别的打算……天下之大,不知何处才是女儿的容身之地,也唯有跟着义父,浪迹天涯了……”
“浪迹天涯……”叶飞苦笑,“好!我们父女俩从今日起就浪迹天涯,去那天涯海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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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飞和明月却并没有真的去天涯海角,而是到了普陀山。
经过上次的战役,佛教圣地、传言中的观音大士的修行地普陀山已是荒凉了不少,码头上往来船只稀疏,就连前来上香的善男信女也少了许多。
叶飞和明月来到毛烈的大宅外。宅子的大门早已被一纸封条贴上,门匾上的喜绸也不知何时掉落在地上,被尘土沾染得看不清本来的面目。
“这里就是毛海峰最后消失的地方?”叶飞站在大门外,显得心事重重。
“是。当日他准备在此办喜事,四助四郎也是因为前来祝贺而被围歼,想来俞将军到来之前,他也还在这里。”明月神情也有些恍惚,“只是不知他现在何处……”
“我们进去看看!”叶飞拔地而起,越过高墙进入宅院。
宅院很大,大大小小的院子有十个之多,房屋建筑可容数百人居住。叶飞一个院落一个院落、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搜寻,不肯放过任何的蛛丝马迹。然而经过一场大战,这里早已是面目全非,残砖断垣、破碎的家什物件,处处透着战争的残酷与苍凉。
明月在毛烈的书房里站了很久。
这里奇迹般的没有遭到战争的侵袭,还保持着那****从这里离开时的样子,笔墨纸砚整齐地摆放在书案上。
明月曾有一瞬间的恍惚,就仿似还在那日闯进这房间时,看到毛烈正在书案前奋笔疾书。
她并不明白义父为什么执意要来寻找毛海峰的踪迹,但她自己也确是想来看看,看看毛烈是否还真的活着。
“明月,你快来看!”
外间,叶飞突然惊喜交加地唤了一声,明月闻声奔过去,只见叶飞正站在一片坡地园林前,正捏着一把泥土细细查看。
“这有什么异样吗?”明月看不出端倪。
“这土是新的!这片坡地园林的土全都是新被移过来的,而且不是普通田地里的土!”叶飞胸有成竹道,“如果我没有猜错,这应该是挖地下通道和暗室挖出来的地下土石,因为时间紧迫来不及运送出去,就堆在这里,草草在上面种上些树木掩人耳目。”
“您是说这里有地道或者暗室?”明月一惊,心里却莫明的有些欢喜。
“对!我们四周找找看!”
世上的事情,只要发生,就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叶飞和明月很快顺着地面残存的泥土灰印来到一间柴屋。搬开一堆零乱的稻草,一块与地面不同材质的石板显露在二人眼前。
搬开石板,下面是一个黑沉沉的洞口,新挖的洞壁泥土还十分松软。
“明月,你跟着义父,自己多加小心!”叶飞点燃一根木柴,率先跳下洞去。
洞离地面不过两人高,空间却只容得下一人低头行走,地面凹凸不平,可见是仓促挖就的。洞却很深,两人走了许久也没能走到尽头。
一路上倒也没遇到什么危险,也没有岔道,约摸半个时辰以后,前方终于不再有路,而头顶却赫然空旷,并且能隐隐见到一丝微弱的亮光,以及听见流水的声音。
明月紧跟着义父纵出地道,只见他们来到一个空旷的山洞里,大约是连接到了海边,微咸的海风吹进洞来,让人感觉到一丝浸骨的寒意。
石壁下的水面上,竟还停泊着一只小船!
“看来毛海峰的确是从这地道里逃走了。”叶飞竟显得很欣慰,“这小子还有点小聪明。”
明月却陷入一片疑惑之中:“既然他未卜先知挖好了逃生的地道,可为什么不带四助四郎一起逃走?莫非……莫非……”
她突然恍若雷击般身形一晃,真相使她脚下险些站立不稳:“是他!是他设下的圈套!他故意引四助四郎到普陀山,又故意将自己在普陀山的消息传到俞将军耳里……他算准了俞将军不会放过他,因而想借着俞将军的手……”
她想起那天他对她说过的最后一句话——你先在沥港等我,几天后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原来,这就是他给她的答复!
他说他不能杀四助四郎,也不许她去杀,但他还是用自己为诱饵,替她安排好了四助四郎的死路!
他要她在沥港等他,而她却将戚继光引到了沥港,击沉了他留下的八幡船……
明月纵身跳到崖下的小船上。
“明月,你要去哪里?”叶飞紧跟着跳上船,疑惑不解地看着拼命摇橹划动海水的明月。
“去沥港!他叫我在沥港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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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陀山已不是前次明月到过的普陀山,沥港却仍然是她离开时的沥港。
那夜的海战并没有影响到沥港的繁华,沉没在港口的八幡船也早已被清出了港口,胡乱丢在沙滩上。港口进出船只仍旧有条不紊地卸货、上货,沥港依旧是走私者的天堂。
大明的官兵似乎并不因为在这里发现过走私船只甚至围剿过海盗或是倭寇而将这里完全封锁,甚至于一些官府的人也暗暗参与到了这里的走私交易中。
明月在港口见到一个似曾相识的人。
那人身悬长剑,与另两个男人一起在贩卖日货的商店外停留。
明月并无心去管那人是谁,一路奔跑着朝毛烈的旧宅子跑去,只听见义父在身旁“咦”了一声,说:“方才那人不是杭州的参事蒋洲吗?他怎会在此?”
明月只觉得这人名字似曾听过,却一时想不起是谁。
“毛烈——”她冲进旧宅,在院子里大声地喊着。院里一片死寂,没有人回答。
她找遍了每一间房,每一个角落,却没有找到毛烈,也没有找到任何人。桌椅地面上全都是灰尘,显然已经很久没人打扫了。
这里,已是一个无人的空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