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话叫明月只觉得脑子里轰的一声炸响,震惊地抬头看他:“你……你怎么知道他说的话?”
毛烈猛然一惊,忙回避开她的目光:“我怎么会知道他说了什么?我只是……猜的……”
明月却无论如何都不肯相信他的话了:“你撒谎!你那时是不是在杭州?你一定是偷听了我们的话对不对?”
“我偷听你们的话做什么?我还没那么闲得慌!”毛烈转过身,急急拿起上衣往身上套,也不知是受了伤行动不便还是什么原因,好半天都没找到袖口。
看着他手忙脚乱的狼狈模样,明月唇角莫明地牵出一丝笑意,心脏却在一阵一阵地抽搐。
“毛烈……你老实告诉我,当初你请四助四郎到普陀山去到底是为了什么?又是谁将你要和我成亲的消息放出去的?为什么四助四郎逃不出去,你却又能安然无恙?”她看着他的背影,缓缓的,将心中纠缠了她许久,却又不敢面对的所有疑问都问了出来。
毛烈的动作滞了滞,缓缓回过头,目光深邃却又暗带嘲弄地看她:“真相是什么早已经不重要了,不是吗?你既然从没信过我,也不必来问我为什么。”
“不!这很重要!我一定要知道真相!”明月执拗地看着他,“我不想亏欠任何人!”
“亏欠?”毛烈冷笑出声,看向她的目光愈渐发狠,“如果你亏欠了我,你又打算拿什么来还?”
明月咬了咬牙,颤声道:“我不是一个不讲信用的人……若真是你做的,我……我会说到做到……”
毛烈冷笑着看她:“我毛烈不缺女人,不需要你叶明月来以身相报!你的身体也比不上我几十个兄弟的性命!你还是趁早回你的杭州,去做你的戚夫人,莫要给戚大哥头上添不光彩!”
“你……”
他那近乎恶毒的话气得明月浑身发抖,扬手便是一记耳光打了过去。
毛烈却不躲不避,硬生生承了那一记承载着明月屈辱与愤怒的掌括,因失血而略显苍白的脸上清晰地印上四根指印,片刻便红肿了起来。
他笑了笑,张口正欲说什么,却突然蹙了眉头,大口地喘息起来,忙回身朝床榻走去,脚下却是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明月心中一惊,忙抢步过去扶了他:“你怎么了?”
毛烈推开她,踉跄着走到床边坐下,喘息道:“你走吧,我不想再看到你……我的兄弟们也不想看到你……以后再也不要出现在我眼前……”
他惨白的脸色和已越渐乌黑的唇色却叫明月心中发颤,忙强行拉了他的手替他把脉,发觉他的脉象急促而杂乱,分明是中毒毒发的症状。再抬眼一看,只见毛烈双目微闭,身子摇摇欲坠,竟已陷入半昏厥状态,心下顿时慌乱。
她探手置于他的后心处,只觉得其心脉有如脱缰的野马一般狂躁不已,几欲冲破心脏的束缚,破体而去!
若不加束缚,不消片刻毛烈必定会心脏破裂而亡!
明月慌忙在毛烈身侧坐下,运功护住其心脉,一面以内力压制住那股狂躁,一面在他耳边唤道:“毛烈……醒醒……毛烈……”
唤了好几声,毛烈方才半睁了眼,虚弱地应了一声:“嗯……”
“平心静气,抱元守一……”
毛烈虚弱地看了她一眼,黯淡的眸光里隐隐有着什么在暗潮涌动,明月只觉得他的心跳在这一刻竟又加速了不少,不由得急怒攻心,低吼道:“快按我说的做!”
毛烈唇角微弧,露出淡淡的笑意,终于闭上眼按她的话照做。
不一会儿,毛烈体内那狂躁的血涌在他二人的内外夹击下,渐渐趋于平缓,过速的心跳也恢复了正常。
明月长长吁了一口气,扶毛烈在床上躺下,手指却一直搭在他脉搏上,随时观测其血压动向,丝毫不敢松懈。
如此也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因连日都没有睡好的缘故,明月竟然伏在床边睡着了。待她醒来时,发现自己原本搭在毛烈手腕上的手已被毛烈握在了掌心……抬头便看到毛烈正侧着头,两眼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她慌忙将手自他掌心抽离,双颊却早已染上一抹红晕。
毛烈笑了笑,回了眸。既不为自己的行为作解释,也毫无羞愧的意思,就仿佛他那样握着她的手,那样看着她,本就理所当然,更无须解释。
原本他也不是第一次握着她的手,他甚至对她做过更加过份的事,他同样没有过一句抱歉,没有解释过一句。或者在他看来,他做了就是做了,不求原谅,不会后悔,更不会解释。
明月有些怔然地盯着他的侧脸,第一次发觉他长得竟是十分的俊美——鼻梁高挺,唇薄而弧度优美,朗眉星目,气宇非凡。
只是此时,他的眉头微蹙,让人从那里寻味出一丝怅然和苦涩,仿佛他不问自取地握着她的手没有错,她将手从他掌心抽离却是错了……
明月的心微微有些颤抖,忽然觉得气恼,觉得眼前这人虽然长了一幅好皮囊,却是如此的面目可憎,直叫人恨不得将他拉起来痛打一顿,却又顾忌着他身上的伤和体内的毒,怕真把他打出个好歹,她便真成了忘恩负义的人了。
忘恩负义?
明月禁不住打了个寒战,日日纠缠她的噩梦再度袭上脑海,搅得她坐立难安。
事到如今,她已再难自欺欺人地说他们都是活该——纵然毛烈什么也不说,她却也再难骗自己说是他先背弃了他们的约定——他曾要她在沥港等他,曾说他一定会给她一个满意的答复,可她却等不及……
或许正如他所说,她从未信任过他,更未替他设身处地想过,一心只知报仇,即便是陷他于困境也再所不惜……她不仅不顾他的阻止,亲手杀了四助四郎,还引来官兵毁了他的船杀了他的人……
明月苦笑。
她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不后悔,可那些日日纠缠她的噩梦又算什么?便是对她忘恩负义的因果报应吧?
既种前因,便要去坦然面对后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