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种前因,便要去坦然面对后果吧?
想通此节,明月如释重负地重重呼了口气,对着毛烈的侧影说:“毛烈,我害死了你许多兄弟,如果你要杀我给众兄弟报仇,我绝不会有一丝的怨言。”
毛烈闻言,缓缓闭上眼,微蹙的眉宇间隐隐透着些许痛楚与隐忍。
明月见他半天没有动静,心中一惊,忙又将手搭在他腕上,见其脉象虽有波动,却还不至危险,方才放下心来。此时,便听见他缓缓地说:“我杀你做什么?你要是真的觉得对不起我,对不起我那些兄弟,就好好活着吧,也不枉……不枉我那些兄弟为你而死……”
此话一出,明月便是再愚钝都已明白,当初普陀山的一切都不过是毛烈的借刀杀人之计!
他借刀杀人的计划那样完美,却独独算漏了她。
“戚大哥呢……你们新婚燕尔,他怎么能放心让你一个人到这么远来?”毛烈忽然问,语调酸涩不已。
明月神色一黯,苦笑:“我和戚大哥……没有成亲……”
毛烈一愣,转回头看她:“为什么?”
明月苦涩地笑,并不回答。毛烈也不追问,只是看着她怔然出神。
过了许久,她又开口道:“毛烈,沥港的事,就算你有心放过我,可我不能因为你的心软就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你的那些兄弟面前,我始终要给他们一个交待。”
毛烈道:“你想怎么交待?”
她苦笑:“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是我犯下的错,我就要去承担后果,不能逃避……”
毛烈盯着她看了许久,才说:“好。我会安排……”便起身下床,朝外走去。
很快,数百名身着护甲的武士被召集到了甲板上。
当众人看到明月时,全都握紧拳头,一脸的愤恨之色。
明月扫视了一眼这些人,这些人大多数是战舰上的武士,她多认不得,但也有些熟识的面孔,大概是当初在沥港时看守过她的。
令她稍觉欣慰的是,她在人群中又看到了刘荣。
刘荣和一众武士站在一起,定定地看着跟在毛烈身后走来的明月,神情复杂,却不发一语。
毛烈脸上也是神色难辨,缓声道:“叶姑娘今天来,是想为沥港的事给我们大家一个说法,我想知道大家的意见是什么。”
甲板上鸦雀无声。那些原本捏紧了拳头对明月怒目而视的人,在听到这一句仿似轻描淡写的话后,竟一时旁皇迷茫起来。
许久以后,刘荣站了出来,说:“我等都是公子的人,怎么处置,都听公子的。”
毛烈点点头,缓缓道:“我知道,大家从跟着我的那天起,就已将生死全都交托给我了,我只要一句话,就算前方是死路,大家也从没有迟疑过,我若是说放过叶姑娘,大家也绝不会有异议。但是……”
毛烈抬起头,扫视过众人的脸,说:“正如叶姑娘所说,犯了错,就该承担责任。”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一名儒生打扮的男人身上:“司徒,我大宋刑法你也有参与过制定,你且说说,当日沥港沉船之事,叶明月当受何惩罚?”
司徒正眼观鼻鼻观心,忽听得毛烈问他,抬起头扫了明月一眼,缓缓道:“这要看叶姑娘是什么身份了。”
“这有何区别?”
司徒面无表情道:“若是敌人奸细,当斩首示众,若是自己人的背叛,当千刀万剐。”
毛烈略一沉默,又道:“若既非敌人,又非自己人,又当如何?”
司徒抬了头,直视毛烈道:“若她只是我们关押的人质,逃脱途中招来的官兵,这是我们有错在先,叶姑娘不过是自保,错不在她了。”
“那依你看,叶明月当属哪一种?”毛烈盯着他。
司徒笑了:“若说她是敌人,今日她知道公子有危险必不会前来示警,而她也从来没有正式入过伙,也算不得自己人,至于说她是人质嘛,得有人证明才行……”
“我证明叶姑娘当属人质!”刘荣突然道,“当日刘荣正是奉公子之命将叶姑娘关押在沥港的,这一点很多兄弟都能证明。”
刘荣的目光扫向身旁,被他扫视到的武士也站了出来:“属下也可证明——叶姑娘当属人质。”
明月认得那武士,那晚正是他第一个来追她,却两度被她踢下了海。
“属下也能证明!”又一个武士站了出来。
“既然有三个当事人的证明叶姑娘是公子关押的人质,余以为,当日沥港之事不过是场误会,如今误会解除,当属大喜,理当喝酒庆贺才是。”司徒笑盈盈地望着毛烈,那笑容说不出的暧昧与意味深长。
毛烈却只当不见,道:“沥港的事情,虽说是一场误会,却也是我没有处理好,才导致几十个兄弟遇难,这都是我毛海峰的错!身为船主,我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理当受罚!”
他扬了扬手,一名武士捧着把半尺长的匕首走上前来。
毛烈拿起匕首,环视众人道:“沥港之事我们有五十二个兄弟遇难,这五十二个兄弟一人一刀,我毛海峰当受五十二刀之刑!我也知道在场的兄弟中有很多都和那五十二个兄弟是亲人,因此这五十二刀之刑,当由你们来持行!”
此话一出,明月顿时惊惶不已——他已经受了重伤,五十二刀扎在他身上,纵然都不伤及要害,只怕也得失血过多而死!
“不行!”明月劈手便去夺他手中的匕首,“明明是我的错,你怎能揽到自己身上去?要受刑也得是我受!”
毛烈微一移步避开她,喝道:“来人,将叶姑娘带到一边去!”
司徒和刘荣闻声上前,一左一右拉着明月便走,明月拼命挣扎着,就在她快要挣脱时,忽然听到司徒在她耳边悄声说:“别拦他,死不了。”
明月一愣,很快就被司徒和刘荣拖到了一边。她震惊地看看毛烈,又回头看看司徒和刘荣,只见司徒和刘荣神色间对毛烈的五十二刀之刑不仅没有担心,更多的是掩隐的戏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