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毛烈愈渐苍白的脸,明月一字一字缓缓说道:“毛烈,你放过我,也放过自己吧——你和我若是有缘,断不会走到如今这一步。既然无缘,做一对相互敬重的义兄妹也未尝不好……”
毛烈的手抖了抖,目中有种叫做痛楚的情绪久久不能消散。他收回手,说:“我知道你心里恨我,我未尝不曾恨过自己……更明白错了的挽不回,也不奢望你现在就能原谅我,只希望你能明白,这个世上没有什么坎是迈不过去的,只看你有没有迈过去的决心……”
说罢他回转身,将两柱香并作一柱,朝着观音大士的塑像虔诚地跪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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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观音寺出来的时候,明月撞到一位故人。
那时,毛烈看到路边崖下有一种叫做玉玲珑的重瓣水仙,嘱咐了明月在路边等他,便跳下路基去了。
明月在路边等了片刻,心中很是踌躇,有心趁他不在身边而远远逃去,却明白以自己当前的身体状态根本不可能走远,况且他早已在普陀山和金塘岛附近布置了很多船舰,她就算是逃上了海面,也未必能够逃脱得了。
可是过了许久,毛烈也不见回转,心中想要逃走的念头便越来越炽烈。她走到路基边上,尝试着轻声唤了毛烈两声,半晌未见动静,心中便如擂鼓一般狂跳莫明,转身便要开跑。可刚跑出两三步,她又停了下来,重又回到了毛烈跳下去的山崖边上。
“毛烈——毛烈——”她渐渐放大了声音呼唤着毛烈的名字。他这么久都不见回来,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故?
崖下无人应答,明月心中慌乱了起来。她咬了咬牙,攀着路基下的草木便往下爬。可她身体太过虚弱,往下爬了不过几米,便已是气喘吁吁,加上山风阴寒,很快就头晕眼花,手脚乏力。恰在此时,脚下一个踩滑,手中的草木也因扎土不深被她拽出土来,人便失重往下跌去……
这一跌,却并没有跌下山崖,而是撞入一个人的怀里。
只是不曾想,这一撞竟撞到一位故人。
“明月?”
“船主?”
这位故人正是东方然。他正在崖下采药,却不想遇到了失足的明月。
东方然背上背着药篓,扶着虚弱不堪的明月,满脸都是震惊,“你怎么会在这里?你的脸色怎么这样难看?”不待明月回答,他便揽过明月盈盈一握的腰身,从山崖下拔身而起,稳稳落在路基平台上。他握住明月的手腕替她把脉,很快明白了在明月身上发生了什么事:“这是怎么回事?之前身体明明很好,怎么会小产了?”
“或许,注定不是自己的东西,怎么留也留不住……”明月苍白着脸笑了笑,无尽的惨然,“船主不也曾想过替明月打掉这个孩子吗?这孩子不曾死在船主手里,却死在了他父亲手里……”
东方然惊疑之下正要说话,却只听得风声掠过,一只手已然捉住了他的肩头。
“把她放开!”毛烈的声音冷冷响起,五指透力,捏得东方然肩骨欲裂。
冰冷的话语,却叫明月心中陡然欢喜……抬眼之间,只见毛烈一手捉了东方然肩头,一只手拉着下裳衣摆,衣摆里稳稳兜着十数株花开正艳的普陀水仙,白色的衣袍上随处可见星点泥痕。
东方然神色便冷肃起来,非但不将明月放开,反倒扶得她更紧。他冷然侧目,盯着毛烈寒声缓道:“她小产了,是因为你吗?”
毛烈五指更加用力,面色亦如寒冰:“这和你没关系!”
东方然冷笑出声:“的确和我没关系!可我却知道她为了保住这个孩子,连自己的名节都不顾及,知道她有多在乎这个孩子!”
一语未毕,毛烈的脸色便已是苍白。十几株玉玲珑四下散落,毛烈另一只手已经紧握成拳,如同一头被激怒的雄狮一般,不由分说地朝着东方然脸上挥去——
“毛烈,你做什么!”明月失声喝止,却还是太迟。
“要不是你把她带走,一切都不会发生!”毛烈嘶声怒吼,拳头重重地落在东方然的脸上。
东方然扶着明月不及闪避,唇角顿时渗出一丝鲜血来。他显然是被这一拳给激怒,空出只手来也朝着毛烈脸上一拳:“你要是好好对她,她又怎么会走?”出拳迅猛,力道不凡,似是夹了真怒,纵是毛烈仰头闪避,仍旧是不及完全避开,拳风擦着他的脸而过,毛烈顿时觉得脸上一片火辣。
打完毛烈一拳,东方然肩头一沉一滑,顿时脱出毛烈的控制,他伸手搂了明月的腰,纵身来到路边的一块空地上。那里有一张石桌,桌边有几个石凳。东方然将明月扶到一个石凳上坐下,沉声说道:“你在这里休息一会儿——他太过狂纵,需得有人好好教训一顿!”
话毕,东方然放下药蒌转身往回一纵,正好迎上追将过来的毛烈,两个人四只手,顿时打作一团。
这般大打出手的情形,顿时惊呆了头昏眼花的明月。在她印象里,毛烈和东方然是两个一见如故,志趣相投的友人,东方然更是曾经救过毛烈的命,他们之间万万不该出现眼下这种互殴的情形……
明月目瞪口呆地看着毛烈和东方然你来我往,各自朝着对方身上挥舞着拳头,两个人一个刚烈迅猛,一个身法奇快,打了足足盏茶的功夫,各自挨了对方许多拳,身上各自挂彩,都不曾占到太多的便宜。
她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起身便往两个打得难分难解的人中间插,口中道:“都不是小孩子,怎么在这里打起野架了?”
明月看得清楚,虽说毛烈和东方然两人出拳各不留情,可都没有带上半分内力,更不曾使上各自擅用的兵器,反倒似小孩子打架一样,挥耗着自己的体力,渲泄着各自心中压抑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