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院子,老太太屋里正摆着饭。玉叶被老太太招到身边坐着,苏妈妈又领着人净手、净脸、抹香脂、换外衣的一番折腾,才吃上饭。
都是寺里的斋菜,其中一道香菇扒青菜尤其味美。玉叶就着菜用了两碗饭。老太太高兴的很,又让人给做饭的僧人送了套僧衣、僧鞋,使得两个僧人还专门来谢了赏。
老太太乏得很,歇了午觉也没缓过来,就让苏妈妈去传了话:今日歇在寺里,明日再回。
玉叶歇过了午觉,想出去转转。钱妈妈没敢让她往后面园子里走,想带着她到了前面的大殿去看各路菩萨。
给老太太请示以后,老太太不放心明珠,又指了身边的大丫头香茗跟着。
钱妈妈陪着玉叶走在前面,香秀在后面向香茗打听香草和香云怎么没来。
香茗笑道:“香秀姐姐还不知道吧,香草姐姐和香云姐姐都许了人家了。她们俩个不好意思出来,在家里绣嫁衣呢。”
香秀很高兴:“唉呀!这可是大喜事啊。回头我给她添箱去。”
玉叶听着香秀的欢呼,转头看了看钱妈妈。钱妈妈是个伶俐的人,一看就明白:“姑娘放心吧,回府我就禀告老太太给她找个好女婿,包管比香草的好!”
玉叶点点头,心里对钱妈妈非常的满意。
出了她们休息的小院,到了一个路口,玉叶一时不知该往哪走。
钱妈妈知道这个姑娘不爱说话,也不问她,直接道:“姑娘,前院有二十四个大殿,里面一共有一百二十八尊神像,咱们就是走一天,也逛不完。你看咱们去就近去右边的药藏菩萨那拜拜吧。”
玉叶以前对鬼神之说抱唯物主义的观点,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她多少有了些敬畏。钱妈妈即已说了,她不敢改别的,怕被菩萨听到她不愿意去拜他,再给她小鞋穿。她现在也只剩下身体好了。
沿着石阶小路,走过一片松林,到了药藏殿院门口,就看到一个穿红衣的单薄少年在仰头望着大殿上的木匾,一动也不动。
玉叶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往前走,她到不是怕什么男女授数不清,而是看这个男孩子痴痴的样子,不想打扰。
正为难着,那人却又笑了起来。玉叶瞬间就想到一个词“拈花一笑。”
这是个大约十二、三岁,文弱、清雅、俊秀的少年,只是脸色有些苍白,嘴角发青,看样子身体不是很好。面对玉叶的半边侧脸有个淡淡的梨窝,笑的时候,浅浅的,嘴角有些上扬,眼角眉梢都舒展开来。他的笑容不明显,可是你却能感到他的笑意,那是看破世间,领悟红尘地舒然一笑。
好奇怪的少年!好舒心的少年!
少年仿佛感到有人在打量他,向玉叶这边看过来,那笑容也敛了去,让人心里生出一股惋惜,真想用尽一切办法留住那一笑!
钱妈妈行了一礼:“刘少爷万安。”见那少年点了点头,又对少年道:“这是我家姑娘。”
玉叶心中一动:这是她第一次以李家姑娘的身份见外客。
玉叶也行了个福礼:“刘公子见安。”那少年淡淡地笑了下,却不比刚才那一笑,也只是带着些温和疏离的意思。
给玉叶作了半揖,那少年道:“咱们是世交,不必如此拘礼。我姓刘名之谦,去过你府里两次,你家里的四姑娘唤我刘哥哥,你也可以这么叫。不知妹妹如何称呼?”
玉叶回道:“刘家哥哥可唤我玉叶。”
刘谦之笑道:“玉叶妹妹也是来求这药藏菩萨保佑身体安康的吗?你却来错了地方。这满院的菩萨都灵验,唯独他是不应人之求的。”
这话说的有些玩笑的意思,可是玉叶却听出了失望之后的埋怨。
庙里的菩萨本就是人心里的一个信仰,一个寄托。你信则有,不信则无。何必要信着,又怨着呢?
刘谦之咳了两声,苍白地脸孔微微地发红,墨玉似的眼睛像浸了水一样,越发地黑亮。
从玉叶过来的小径上急急跑过来一个丫头和一个粗壮的婆子,满意脸焦急地向这边冲。
钱妈妈慌忙把玉叶往旁边拉了一下,恐她被撞到。
刘谦之也注意到了,嘴边浮出了一个略带讽刺的微笑,却使得他的面孔奇异地鲜活起来,不像是刚才那给人仿佛游离在世间之外的感觉。
跑过来的丫头看到玉叶,只匆匆地做了个福礼,对着刘谦之焦急地道:“少爷,您怎么自己跑出来了?老太太和太太都急死了!您要是万一有个好歹可还让不让人活了?”说着,语气就带了哭意。
刘谦之微微笑道:“我就是出来看了眼保佑我性命的药藏菩萨,也没做什么别的,你们也不用太担心。我走慢点就是了,还能有什么大事?既是找到了,咱们这就回去吧。”语气温和,却有着一丝悲凉。
那婆子伏下身子,刘谦之慢慢地趴了上去。对玉叶点了点头:“让五妹妹见笑了。我先告辞了。”
玉叶给他行了个福礼,看着那婆子把他驼走了。
钱妈妈叹息道:“刘大人就只得了这么一个儿子,从小说聪明的吓人:书是过目不忘,棋是鲜少有过对手,画的画是有钱都买不到,弹出来的琴,都能招来小鸟听。小小年纪就已经是个秀才了。今年的乡试若不是刘公子身体撑不住没去考,不然也是个举人了。”
“那他得的是什么病?没有延请名医吗?”
“他那是胎里带的病。当年刘府的一个姨娘争宠,给刘夫人的安胎药里下了毒,发现的早没吃多少。听苏妈妈说,落了胎时那脸都是青的。好不容易救了过来,可也落下了毛病:不能大动,一动就心头疼,喘不过气来。小的时候还好,还能走动、学习,这大了身体就越发的差了。这两年已经不能走了。大元国但凡是有些名声的郎中都请了个遍,可就是治不好,反而越来越严重了,好像也就能活几年了。”
听症状这是先天性心脏病,房间隔缺损或单纯肺动脉瓣狭窄。
玉叶听起这个病,就熟悉的很。当年她的哥哥也是这么个病,没少往医院跑,医术名词都烂熟于心了。平时啥也不敢让他干,恨不得让他24小时都躺在床上。八十年代的医疗技术还不能做这种大手术,等能做的时候,最佳年龄期已经过了。好在那时她爸爸的朋友的朋友是个武学大师,教了哥哥些内功心法,又练习了气功,虽不能做事,好歹是顺顺当当地活到了40岁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