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天佑长得极美,不仅人美,声音也美。甜腻甜腻,任是谁听了,身子便要软上三分。这样的美人,便是做任何事也是美的,包括杀人。
但此刻,霍扬却毫无心思欣赏白衣公子这极尽的美。只因这美人的手,只用一个动作,便可要了谢灵之的命。
“阁下是谢姑娘的朋友!”霍扬咬牙喝道。
“正是。”卜天佑嘴角又弯上三分。
“那如今为何要杀她,她不过是个女子!”
“嗤。”卜天佑见男子恨不能将自己一口牙咬碎的模样,笑得更媚一分。一手掐了谢灵之的脖子,一手轻柔地抚了谢灵之的发,阴凉凉道:“想我云海阁阁主杀这些秃子道士未留名,反倒让他人占了功劳。你说,那人该杀,不该杀?”
“阁下这话是何意!”霍扬此时已不能思考,面上热汗直冒,内心波涛汹涌。卜天佑一愣,左手一松,随后明了地一笑,暗叹此人太傻。转念一想,自己又何尝聪明。
“你天山派前任掌门为谁所杀?”卜天佑往后再退两步,缓缓吐出几字。
霍扬眉头一皱,应道:“不知。”
“不知?”卜天佑好笑地看了男子一眼。
“江湖传湖并不可信。在事实清楚之前,在下不会妄下结论。”
“你既如此说,那为何见了人,不但不寻他报仇,反护着他。”卜天佑好笑地眯了眯眼,柔声道,“莫不是‘英雄难过美人关’,恋上了仇人?”
“在下并未见过谢灵之。”霍扬不愿与白衣公子再过纠缠,厉声道,“阁下既是谢姑娘的朋友,就赶紧将谢姑娘放了。今日玄悟大师在此召开武林大会,若是知阁下在此闹事,即便在下无能救不得谢姑娘,江湖前辈们也不会放任阁下逃出少林!”
“施主说得不错!”霍扬的话音方落,一个略显沧桑的噪音从几人身后传来。霍扬一惊,转身一看,只见一身着红袍袈裟者在前,其后随着一众江湖之人,或识得,或听闻。入了禅院,下了阶梯,于离霍扬三尺远处停住。立定后,那领头者先向霍扬点头,示意其放心。后又正色向卜天佑道:“不知这位施主乃何人,怎会到了我这少林禅院,又挟持我少林请来的贵客?”
“贵客?”卜天佑实在觉得好笑,但他并未笑,他的笑,全都留给了一个人。
“你们可瞧清楚了没有。”卜天佑**地将掐着脖子的手放置腰上,将谢灵之略转了转,送至众人面前道:“他难道不是今日你们商议要对付的谢灵之吗?”
一语激起千层浪。此刻,众人皆将眼神投向那一脸高深莫测的白衣女子。谢灵之很美,他的美与卜天佑不同,他的美是不施粉黛亦醉人,不发一语亦倾城。谢灵之在笑,笑容很浅,却足以让人深陷。众人看得一呆,好半天才有人急急忙忙从怀中掏出悬赏令,一一对了,惊叫一声:“他就是谢灵之!”
“啊?她就是谢灵之?”
“没想到谢灵之竟是个女人。”
“蠢才!此人是男扮女装!”
“我祖竟然被这样一个人杀了,简直有辱我门风!”
一人呼,百人应。谢灵之的身份一经确认,众说纷纭不说,这其中有一人终是忍不住,拨了剑,从众人之中窜上而出,提剑直指谢灵之:“无耻小儿!纳命来!”
众人抬头,只见此人一身青袍白发,剑身宽而不短,剑气正而不妖,正是先前在大殿之上质问玄悟大师的昆山派现任掌门涂有余。
昆山派的剑直而不弯,一剑一式,不见一笔花招。剑气逼近,谢灵之未动,卜天佑动了。他没有去接那一剑,而是将谢灵之挽到身后。赵子骞未动,霍扬动了。只一瞬的时间,快得霍扬甚至没有时间去思考,左手便将长剑拨出,挺身,硬接下了涂有余的第一招。
两剑相撞,霍扬知自己并非涂有余的对手,接招时用了十分功力,却仍被震得飞出一丈之远。倒地之时,复内一阵翻腾,口中一味腥甜。霍扬抬首,谢灵之回头。霍扬心中一痛,垂首将口中之血咽下,复又爬将起来。
涂有余被霍扬一挡,手亦被震得苏麻。立在距谢灵之两丈开外,涂有余稳了稳心神,缓缓抬手,预备下一剑。一直混在人群中的天山派众人此时急忙地挤了出来,四人排成一字阵列在涂有余之前,而秦钟珏则哭嚎着去扶霍扬。
“大师兄,你怎么样?”秦钟珏小心地擦去霍扬嘴角微流出的残血,哭丧着脸,虽未见眼泪,却让人觉得比见眼泪还要难受。霍扬仍旧一脸淡然地看了谢灵之一眼,答道:“我没事。”
谢灵之仍在看霍扬,却没有笑。他的眉头皱起,显示此刻他的心情并不好。
“你该恨我,还该杀了我。”谢灵之对霍扬说,说得仍是理直气壮,好似在说一个外人。霍扬苦笑一声,脸还是那张脸,声音还是那个声音,可是身份却截然不同。
众人看着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有些懵,而一直立在中心看戏的卜天佑这会已没有玩的兴致,小小地打了个哈欠,向众人抛了个媚眼,道:“一个昆山派小弟子吓傻后的混话,你们就当了真了。早知如此,我便该让那小子传言,是少林方丈做的才好呢。”卜天佑这话众门派下的弟子恐怕未弄明白,可各掌门师兄是何人,又怎会听不出这其中暗指。
“现下,他们那些老不死的东西都在我云海阁躺着,一时半会倒是死不了。”卜天佑不待众人回转过来,又继续说道,“你们不是妄称武林正道么,那便来我云海阁,我可是,恭候诸位大驾多时了呢。”
卜天佑的声音虚无而飘渺,仿若从天际而来,向天际而去。卜天佑的话便是血腥亦带着甜甜的笑意,教人沉浸其中。因而,当众人从话中回过神来之时,卜天佑早已弃了谢灵之,飞身立在檐上。待众人看向他之时,又一个跃身,不见了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