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淇奥一觉睡到吃晚饭才起来。晚餐时金姨笑眯眯的给卫淇奥盛汤:“小九,你有没有想念过金姨的手艺,说老实话。”“嗯,我什么都不想,就想金姨的汤。”一碗汤下去卫淇奥觉得身上没有那么冷了,苍白的脸色也好看了些。
李文媛不由不下一千遍的抱怨:“那你还一直呆外边不回来。”“我这不回来了嘛,妈。”
卫汀轻轻咳了一声,家里一直信奉食不言寝不语,但是没有人能阻止兴奋状态中的李女士。当她唠叨起卫淇奥的房间布置时卫淇奥不由道:“妈,我不住小院子。”
卫殊琰不由头皮一紧,他顶着巨大的压力在电话里就跟大伯和婶婶通报过,他们回来后另外住,已经买好的公寓和办公室都在同一幢大厦。当时李文媛嗤之以鼻,说你们又不是没有家,不住家里还能住哪里。
果然李文媛愤怒的转向卫殊琰:“老三这是你教唆的吧,你就是这么带弟弟的---”“乒”的一声却是卫汀把碗重重放下,就是李文媛也闭了嘴。
“随便他们好了。”卫汀站起来,不看任何人一眼离开餐桌。
“小九你太性急了,你不能这么跟大伯说话。”卫殊琰现在模糊知道了四年前弟弟突然那么大的改变,和大伯几乎闹翻的真正原因。
卫淇奥又开始觉得身上一阵阵发冷了:“三哥,我今晚没和他说话啊。”
卫殊琰长长叹口气:“小九,你不能为了一个女人怪自己的父亲。”
“这就是你和大哥至今未婚的原因?”卫淇奥的话如同刀锋一样咄咄逼人,卫汀也许是这个家族里最平凡的一位,但绝对是最有话语权的一位。以风流出名的卫三少至今没有正牌女友的原因就是他知道那个女人伯父就算不反对,但绝不会高兴。
“我不是要跟自己爸爸作对,但是我连自己喜欢的女人都不能做主,我又何必做男人。”
卫殊琰还想说什么突然卫淇奥一阵咳起来,卫殊琰抓住他的手,手指冰冷,看他脸颊浮起不正常的红晕又摸摸他的额头。“小九你发烧了。”
“只是没休息好吧,我睡一觉就好了。”卫淇奥强忍着一阵阵涌上来的晕眩“三哥,别跟妈妈说,她爱大惊小怪。”
“我在你隔壁,你不舒服就叫我。”卫殊琰叮嘱道。
卫淇奥觉得自己真的可能病了,身上一阵冷一阵烫的,他看着三哥出去后强忍着不舒适给舒小慧打了一个电话,那边是无法接通的状态,叹了口气睡下去。这一晚上睡得极不安稳,吃下去的晚餐在胃里翻滚,最后全吐了出来。
李女士想着久别的儿子心里就觉得怎么看也看不够,晚上悄悄过来看他时发现他发烧已经很严重了。
林乐已经下了一个星期的雨了,舒小慧看着窗外的雨滴,梅雨季节来临,绿色已经覆满大地,但这绵绵不绝的雨季里那本是鲜活的绿色也变得惨淡阴冷。
她又神经质的去看手机,没有。她暗中痛骂自己的矫情,明明不愿意他再出现,可几乎是一个小时去看一次手机,就因为他说过“姐姐我会天天跟你联系的”;舒小慧甚至还把手机音量调到最大,无数次关机又开机,想着不理他又慌慌张张想着他可能打电话过来了,饶是强悍的国产神器机也快让她折腾得散架。
雨天里挤着公交车,雨伞不可避免的蹭来蹭去,下得车来舒小慧半边裤腿都湿透了,紧贴在身上很是难受,鞋子有些进水,地摊上买的便宜货平时还好,一遇水就原形毕露。
舒小慧深一脚浅一脚的走进小区时看见一个泥球朝她滚了过来,“遢遢。”舒小慧一边叫着一边做着手势赶着泥球儿一起进了单元门洞,泥球却是一条脏得不堪入目的流浪狗。
舒小慧从包里拿出饭盒,把从食堂里收集的饭菜倒在一个快餐碗里,这小邋遢一头扎进去吧嗒吧嗒吃起来。
这小狗某天在垃圾堆上刨食,路过的啃包子的舒小慧看着分给了它一半。从此这小狗会每天都在路口等她,舒小慧也都会给它带点饭菜,这名字也是舒小慧取的,邋遢的遢。
看了一会遢遢舒小慧上楼进房间,房间已经很像一个女孩居住的地方了,她买了几个大整理箱把衣物全部分门别类放好,丢了整整三大垃圾袋不要的东西;用了一个晚上用旧牙刷沾着洗衣粉把卫生间的每块瓷砖都刷了一遍,甚至还考虑去买一些白纸来把墙壁重新糊一下。
并没有人真心想躺在污泥里,舒小慧坐在沙发上怔怔的,想着他那会有笑涡的笑脸,那琥珀般的猫眼,还有那叫人心烦意乱的话语:姐姐我来追求你好不好,姐姐我喜欢你,姐姐我会再联系你的。
舒小慧突然觉得自己无比可笑,她还真的把别人的客气当真了,只是一个家教好的小孩的敷衍的话了,西方教育中不是绅士在任何场合都不能让女士难堪吗。
大三那年暑假结束舒小慧从老家回校时卫淇奥已经回美国了,她提着给他带的一包土特产看着球场顿时感到一阵惆怅。不再有那个漂亮的、高高的、笑起来一口白牙齿的少年在篮球场等她,叫她姐姐。
舒小慧从没有想过和这个小自己三岁多的弟弟还能另外发展点什么,只是人都是喜欢美好事物的,她单纯觉得像这么仪表出众的男孩看着都养眼;和他的名字一样,他真像翠竹一样潇洒挺拔,又像一块美玉一样莹洁闪亮。
她每次路过球场心里总不免有些空荡,这个突如其来的少年在她最苦闷的时候出现,真是及时,为此她对他心存感激。
如果一切都在那个夏天戛然而止多好!如果后面他们不曾再见,就不会有现在的一切,她的人生不会这样难堪。
舒小慧想着那个夏天,又想着那个春天,在没有开灯的黑暗房间里痛哭失声起来。
卫淇奥自己也没有想到一回国就大病一场,在林乐的一夜他衣被单薄而春寒甚浓,而他之前坐了十五个小时的飞机,然后是时差,亲眼目睹舒小慧那比想象中更糟糕的状况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当天晚上他高烧到人事不知,打退烧针、用酒精擦身都没有用,李文媛惊吓过度反而不哭了,有的叔叔第二天已经在赶回A市的飞机上了。
到第三天还没有退烧时情况就有点紧张了,李文媛的胡言乱语不足为奇,卫淇奥的外婆哭得死去活来。这是她最小的孙辈,又是最漂亮最乖巧的一个,从落地起就看得如同眼珠一样,怎么刚回来还没有给他接风就进了医院!这病重的样子真如同割了她心肝,老太太把儿子女儿一个个骂了个遍。
卫淇奥小时候就很容易发烧,直到十岁后才好一些。外婆说这是因为妈妈怀他时出了些意外,所以生下来外公外婆就把他接走了,这也是对他特别宠爱的原因之一。
特别病房里卫淇奥那也是百姓父母官的舅舅无语的低头,听着老母的斥责:“你连外甥都救不了还做什么官,你不要去上班了,等小淇好了再说。”重点责骂对象自然是李文媛——“就是你和你男人,小淇那么小就要他去外国念书,你们这些崇洋媚外的、好好的中国孩子去念什么外国书!把他一个人放一群洋鬼子里面这么多年,好了现在他干脆病了你们高兴了。”
卫淇奥的病主要是发作的快,样子凶险,揪得一大票亲戚心颤肝颤的。卫殊琰是最受牵连的人,国外的父亲打电话指责他不该带小九回来,在俄罗斯的大哥骂他没有尽到看护责任;国内婶婶一见面就要掉眼泪,就要胡乱猜想他们这几年到底是不是在做正经生意。
好在并没有其他并发炎症,第三天深夜里就开始慢慢退烧了,当他恢复意识时偌大一个加护病房欢声雷动,笑语宴宴,感谢上帝者有之,诵佛者有之,赞美科学昌明者有之,好不热闹。
“三哥,给我手机,我想打个电话。”卫淇奥靠在枕头上,刚刚打发走了阿姨们,他揉着太阳穴,着实松了口气。
卫殊琰板着脸:“你好好休息吧,没彻底好之前什么都不要想,你不知道爸爸把我骂得多惨。”
“三哥——”卫淇奥央求着,卫殊琰无可奈何,一边递给他一边道:“三分钟,只准打三分钟。”
卫淇奥一笑:“你到外面去看表好了,我想讲情话呢。”
舒小慧一边扫雷,一边和对面的大姐聊着白菜的价格,当然她并不清楚相比十年、五年、三年前白菜的价格究竟上涨了多少,但她只需要“啊”“是吗”“嗯”就可以了。
“看不出小慧你还是个持家的好手,哪个男人找了你就有福气了。”大姐把舒小慧当成了知音。
扫雷到酣处她手机响了,聊了几句确定好见面的地方就挂了。“小慧,谁呀?”八卦的大姐早就尖着耳朵了。
“人事部李姐介绍的一对象。”舒小慧笑眯眯的道。
“哟,那不错吧?”“不错,有房,公务员。”
舒小慧一反QQ潜水和生活中寡言少语的常态,四处广昭剩女生涯难耐,诚意求老公一名。一时间倒也有不少热心人,舒小慧又开始忙着挑人和被人挑。
她的年龄比较尴尬,二十七八的女人已经是熟得沧海桑田,二十七八的男人却还可以说乳臭依稀。合适她的男士基本都到了三十出头,而这年龄段的男士多少有些风中的往事,无言的结局。
昨天人事部李姐把舒小慧叫到一边说:“我朋友的弟弟,公务员,自己有房子,个子长相都不错,见个面吧?”舒小慧万分感激,认为这种条件实在是看得起自己。
对面大姐还在分享心得:“那你就抓紧啊!唉,这年头差不多就行了,男人这东西大同小异,为他们费太多心不值得。”
“大姐,你这话都是人生真谛啊。”
“血泪教训啊!行了,你提早走吧,剩下的活我来做,你的终身大事要紧。”
“谢谢大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