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现在舒小慧心里翻腾着恨他的火焰,不是任何的感情只是仇恨,她恨他恨得咬牙切齿、全身在发抖。今天之前她从未有恨过他,只恨过自己行为不检、弄巧成拙,却从没有恨过他,一切都不关他的事,纵然他是那个人的儿子。
已经会对他有明明白白的恨意,她忍不住恶狠狠的想要挖掉那一双宝石般的眼睛——自己为何现在是恨他如此?
舒小慧自己回答自己:因为你说你每个周末来看我,可第一个周末你就没有来,第二个周末还是没有来,你却还给我打电话,说你会来。我最恨人家许愿了,因为我总是要忍不住相信----
晚饭后李文媛叫卫淇奥送童童回去。
“妈,我等三哥,他有点公事今天一定要交待给我。”他慢吞吞的道。吴雨童听到那毫无热情的声音内心一阵伤心,脸皮也觉得被抓破了一样火辣辣的。可是不等她主动开口告辞李文媛已经说话了:“你们能有什么正经事、小孩子瞎胡闹!不缺这一个小时,快去,老三来了我替你留住他就是。”
对于妈妈说自己工作是小孩子瞎胡闹,卫淇奥只好苦笑,他不想跟妈妈多费口舌之争,拿了钥匙就对童童说:“我们走吧。”
他的车还没有到,开的是卫三的车,却是和他极相称的大红跑车,只觉得什么是年少英俊、鲜衣怒马。
车子离开小院子上了大路,卫淇奥正加速时吴雨童开口道:“卫淇奥,可不可以先别送我回家?”声音充满受伤的痛苦和迷惘,在乞求温柔的治疗。
小院子里李文媛满心欢喜的对着卫汀说:“儿子弄这么久还没有回来,一定是小两口和好了。”
“你不要信口开河好不好?”卫汀看着他的书头也不抬“童童一个年轻姑娘被你们这样说来说去的,不好听。”
他双手交叉,看着膝盖上的书,目光偶尔会落在自己的指尖上。卫汀有一双极美的手,瘦不露骨,丰若有肌,手指修长且有力,指甲修剪得当。虽然他只有一半的中国血统,可有着最纯正的中国古典爱好:古琴,烹茗,泼墨,焚香。
这双优美又风雅的手却无情的巅复了一个普通女孩的人生。当这双手翻开舒小慧的档案,当这双手拨动相关电话、写下批示时,卫汀知道自己的行为是丑陋和不公正的。但是卫淇奥是他唯一的儿子。
要是卫淇奥不认识她就好了。四年前卫汀看着舒小慧从他办公室出去的背影,这么想。
卫汀合了书,走进卫生间洗漱,他看着镜子里自己那棱角分明的脸,严峻得叫人不敢正视,自己对这件事四年多来其实也一直不能释怀。
儿子那年回美国后突然变得热衷于和家里通讯了,想着他的时差卫汀不免有些生气,却又觉得儿子这突然恋家的举动也很是几分可爱,就没有过多责备他。
可一天晚上突然听到海那边儿子一句:“爸爸,你能帮我明天去学校找找小慧姐、啊,舒小慧吗?就是你们中文系的,我最近跟她联系不上,你能帮我去问问她吗。”
电话中儿子那少年往成人中过渡而独有的悦耳中带一丝低沉的声音还没有断,卫汀已经气得发抖,他生性木讷得接近于迟钝,当年去李文媛家提亲被嘲讽也感觉不到,呆呆的过了好几天才明白人家的意思是不看好他,也不过是一笑了之而已。现在他几乎是生平第一次动怒。
是不是他们已经有过不可告人的关系,所以儿子才这样对一个大自己三岁多的女生念念不忘?卫汀记起卫淇奥曾经为这个舒小慧的分配求情,正值毕业季,一夜未眠的他在狂怒下决定舒小慧毕业证延期。
即便这样卫淇奥还是会问,爸爸,国内大学都毕业了吧?你帮我查一下舒小慧分配到哪里去好不好,她消失了一样,是不是分配去外地所以手机变了。
卫淇奥在后来还追问过几次,卫汀总是说不知道,毕业的学生浩如烟海,他身为学校高层领导不可能一一过问;好像明白不可能在父亲这里得到答案,卫淇奥再也不问了,舒小慧这个名字也再也没有出现过。
但是,儿子也渐渐有了变化。
弟弟卫涟某天突然打电话过来说小九要一边念书一边跟着自己做生意,他当即暴跳如雷,吓得电话那头的卫涟急忙向他保证会阻止卫淇奥的行为。
可父辈们才发现不注意的时候,还被他们视为小孩的儿辈都已经悄然长大,也有了自己的力量,不再是他们可以轻易改变或者控制。
刚刚过了十八岁生日的卫淇奥,笑得妖气冲天,这笑容和边上的卫殊琰一模一样,“三哥,老头子不让我们搞,我们自己搞。”
训斥,怒吼,一个接一个的越洋电话打过去儿子也只是听着,然后说声我很忙、挂掉。最后卫汀几近绝望的问他到底要怎样,卫淇奥沉默了很久,然后用卫汀从来没有听过的口吻说:“我会按你的要求在预期时间以优等学分毕业;只是我要做什么你就别管了,何况管也没有用。”语气成熟而冷静,完全是一种对等的身份,还有一丝丝的淡漠。
卫淇奥第一次放假后没有回国,卫汀每天被妻子的唠叨和岳母的眼泪攻击着,他也可以感觉到儿子和自己之间的距离。可思来想去除了当初甩他那一巴掌,没有任何可以让儿子这样冷淡自己的原因,卫淇奥不是个记仇的孩子。
那么就是舒小慧了,卫淇奥的联系方式一直没有改变过,如果舒小慧想要联系他是一分钟的事情。
大概这女孩以为离开了学校就离开了他的影响、而可以肆意妄为了?
四年多里卫淇奥只因为外婆整寿回国一次。那时吴雨童也已经去美国了,听说俩人在一起卫汀暗自高兴,虽然他也不是特别中意吴雨童可总比那个舒小慧要好。看来舒小慧这个幽灵可以消失了。
但他看到儿子在深夜里大家都睡着后一个人下楼去,坐在学校的球场坐到曙光乍现,一支接一支的抽着烟,他就知道那个幽灵还在;何况儿子又高又瘦,短短几年时间少年时的淘气跳脱全无,也只是二十岁而已眉宇间就有了一丝消沉。卫涟说他努力到让人担心的地步,完全在透支体力,谁来劝都没有用。
卫汀虽然有一半的外国血统,可他有着纯粹的中国古典情愫,他也只愿意钻进故纸堆和那些美妙又深奥的中国文字打交道,这个浮华的世界一夜暴富的神话在不停的上演,金钱的魅力被前所未有的放大;卫汀非常希望儿子能不被外界所诱惑,沉下心来做一点踏实的研究,成为学者。
为什么这唯一的儿子就不能老老实实按照预定的轨道走?读大学,读研究生,读博士,做学问,做研究。他的心到底是被谁诱惑了?
还是舒小慧,为什么那个幽灵影响他至此?吴雨童那么有活力的女孩子都不能让他忘记那个幽灵?
一个星期后卫淇奥离开A市回美国,而一个月后舒小慧提着简陋的行李离开A市去到林乐,对她的追逐打击终于结束。
卫淇奥果然信守承诺如期毕业,可他并没有回国的意思。卫汀也颇有些心灰意冷,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如今的社会他是看不懂也不想懂,那华丽的舞台是年轻人的天下,一个个长袖善舞;大人若说得多了,只报一个含蓄的笑还算有礼貌。
卫汀也就不再过问儿子,只随他在异国忙去,虽然不知道他在忙什么。还好弟弟卫涟每个星期会通告一下儿子的生活,这几年除了一个忙字也似乎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直到这次儿子突然回来。
第二天舒小慧要走时于晶晶竟然掉下眼泪来,她硬是把两条裙子塞进舒小慧的包里,说是自己胖了穿不了。舒小慧看着那两条明显是新买的裙子,虚弱的笑笑:“大恩不言谢!”
于晶晶擦着眼镜:“几件旧衣服而已。小慧,别灰心,千万别勉强自己,我会发动所有力量给你找个好夫婿。我就不相信这世上就没有一个合适你的好男人!”说着于晶晶又难过起来“那些不如你的现在都过得不错。倒是你,也不知道是走了什么霉运,怎么就一直不见好呢?”
“唉,晶晶你哭什么呀。”舒小慧反倒过来安慰她“我这不一天比一天好吗?我们单位年底据说会调工资,日子还是有盼头的。”
于晶晶叫老公开车送她到客运站,上了大巴舒小慧就迫不及待闭上眼睛,让自己入睡,她已经消耗完了所有的力气。
当早餐上卫淇奥说他今天就会住出去,李文媛果然吧嗒吧嗒掉起了眼泪。“妈,别这样啊,你这样让我好有罪恶感的。我得工作,我回来又不是玩的,这段时间都是三哥一个人,他忙得够呛。”
“你工作和你住家里并不冲突啊!”李文媛负气“我知道你就是嫌弃我们几个老东西,我不唠叨你还不行吗!”
卫淇奥笑了笑,看了看窗外。天放晴了,绿色的叶子闪着润泽的光,院子里有早开的花,晨光里一切都是这么的新鲜而蓬勃,满是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