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你第一次给我做吃的就是方便面,记不记得?”一碗方便面下去,还带着经典伴侣火腿肠和一颗另外买来的茶叶蛋,他摸着肚皮啧啧有声的赞叹“你知道吗?我在美国时经常做梦在吃你泡的面,梦着梦着就馋醒了!”
“怎么不记得!”舒小慧一边收拾着一边应着“你就是专门来折磨我的,以前是、现在还是。我还以为你这么多年长进了呢,结果还是要人操心。”
受到责备卫淇奥不高兴的样子,舒小慧侧身看见他低垂的睫毛,对于男人来说简直是过分的又长又卷,嘴唇微微翘起,又显得那么可爱,真是受不了!她只好又拍拍他:“去洗脸了。”
“哎,吃饱了就犯困!”他很满足的站起伸了个懒腰“头好痛,时差还没有倒过来呢。”
“那你自己去躺会。”舒小慧指指床。
“你都不铺床的啊,真不像一个女孩子。”
舒小慧大怒:“少罗嗦、挑三拣四的就滚出去!”
被她突然爆发的脾气吓了一大跳,卫淇奥站在那里呆住一般,傻傻的看着她。舒小慧觉得太阳穴突突跳着,里头一根筋在一抽一抽的痛,她告诉自己镇定镇定,平息了呼吸用温和的声音喊他:“你还站在哪里做什么?过来休息啊。”说完自己都一阵汗颜,感觉自己真像黑森林里的巫婆在引诱天真无知的小王子。
卫淇奥受宠若惊般赶快过去,他掀开被子却突然“啊”了一声,然后站在床边石化;舒小慧扫完地,转身看见他还呆立在床边,又是一阵不耐烦:“怎么了?哪里又不如少爷你的意?”
“这个---”卫淇奥很小声的道“姐姐---可不可以换一下床单?”他眼睛低垂着根本不敢看她,脸竟然也红了。舒小慧莫名其妙,走过来一看自己也一下脸红脖子粗,床单上有着几块虽然是暗色、但很明显是血渍。她粗鲁的一把推开他,无声的去柜子里拿新床单。
舒小慧不敢回头,不敢抬起身来,眼泪落到干净的蓝花床单上,只觉得羞愧莫名,自己最邋遢最肮脏的一面在这个漂亮的男孩面前暴露无遗。
卫淇奥看着她弓着的背脊,她和四年前一样瘦怯,不,还要瘦,那细瘦的身体在外套里打着晃。“姐姐---”他那柔和的,慢吞吞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这几年你是不是过得很辛苦?”
“还好吧。”舒小慧赶快用手背擦掉泪水,一边直起身体“现在这社会谁不辛苦?”
她被抱住了,他的双手箍住她的腰,她那腰岂止是盈盈一握,他贴紧她的背,低声说:“现在我回来了,你不用怕了。”
她的眼泪掉到他的手上,是的,你回来了,但是有什么用?那些伤害、那些被磨损的美好已经是无可挽回。
“小慧,不要哭。”安静的午后时光,杂乱的小房间里他紧抱着她,喃喃的一遍又一遍说着“我回来了,所以你不要哭。”
彼时,十七岁的卫淇奥回国度假时在A大篮球场上遇见了二十岁的舒小慧,准确地说,是遇见了失恋进行时的舒小慧。
当舒小慧被学长告之“我们不合适、也许从来都没有合适过,只是现在才发现罢了”时傻了眼,脱口而出:“你要跟我发生关系时说我俩是天生一对!现在说我俩从来都没有合适过?”
斯文清秀的学长急了:“你不要扯些七七八八的好不好?你知不知道这几年来我在前进、你还在原地,我俩已经有差距了!”
看着这初恋男人无情走开的背影,舒小慧聚集力量大声喊道:“你这个王八蛋!我告诉你,我俩是有差距了,你这种软**的男人早就满足不了我了!!!”
围观的群众一阵哗然。
舒小慧蹲在地上,把脸埋在膝盖上,开始失恋后的标准程序:哭泣、哭泣、再哭泣。
应该过了很久吧,但当时的舒小慧还刚刚回忆到她和学长的第一次正式约会,一个篮球打在她身边。
“这个姐姐,帮忙捡一下球吧,谢谢啊。”舒小慧茫然地抬头看了看,球场里一个男孩冲自己笑笑地站着。
舒小慧吸了一下鼻子,站起来捡起篮球抛了过去,男孩接过球,向她点头表示谢意;他跑开两步又折回来,冲她说:“喂!那事是真的?”
“啊、什么事?”舒小慧疑惑地看着男孩。
“那个呀!你男友,哦,前男友,不能满足你的事!”
“臭流氓!”舒小慧气急败坏骂了一声,跑回了宿舍。
当卫淇奥高高跃起扣篮、引得一片花痴尖叫时,舒小慧灰头土脸的提着热水瓶路过,不是她不记得这就是她爱情夭折之地,而是开水房和宿舍之间必须经过篮球场。
卫淇奥眯着眼睛看着那个身影,龇着一口雪亮白牙笑了,不顾队友的抗议直接扔了球就跑到场边叫一声——“姐姐!”
舒小慧茫然抬头,看见一个漂亮得简直是耀眼的男孩子,她马上忘记了就是昨天、就是此时此地,自己还骂他做“臭流氓”来的,非常痛快的答应了跟他晚上去“喝一瓶”的邀请。
事后卫淇奥说,当时自己觉得这个会骂人、会喝酒的女孩子非常有意思。
“你叫什么名字?”舒小慧看着他买回一大堆啤酒鸭脖子什么的,问道。
“卫淇奥。”男孩子跟舒小慧碰碰酒瓶子,他笑起来露出一口洁白的好牙齿。
“卫淇奥?”舒小慧沉吟,“淇奥,淇奥---卫---卫——应该是卫淇‘玉’吧?”
“咦?!姐姐,你是除了我爸爸第一个真正读懂我名字的。”男孩吃惊的道。
舒小慧仰天长笑:“中文系第一才女岂是浪得虚名!”心中憋得要变成鲜血的一口鸟气开始慢慢舒散了
卫淇奥,只有老古董的爸爸还坚持用玉音叫他,从来外界都叫他淇——奥。妈妈也发牢骚说你这么叫,小孩脑袋会弄乱的;后来爸爸也不再坚持了,只有在特殊场合才会叫他“卫淇玉”或者“小玉”。
舒小慧复又曼声吟道:
“瞻彼淇奥(yu),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瞻彼淇奥,绿竹青青。有匪君子,充耳琇莹,会弁如星。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瞻彼淇奥,绿竹如箦。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宽兮绰兮,猗重较兮,善戏谑兮,不为虐兮!”
舒小慧声音清越,像盛夏里切开的藕节一样清脆,甘甜。她念完后,笑吟吟的打量着卫淇奥,双目炯炯,看着卫淇奥有点发毛。她点点头,说:“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宽兮绰兮,猗重较兮,善戏谑兮,不为虐兮!这几句,你还蛮有点挂像!”
他混血混得恰到好处,十七岁的少年线条比一般人要深刻许多,英俊逼人,尤其一双美丽的琥珀色猫眼与众不同;班上的女孩子曾说:“都不敢正眼看卫淇奥,看一眼呼吸都觉得困难。”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一个是本就愁肠百结,一个是存心恶搞,就这么坐在操场一角,越喝越高,话越来越多。
舒小慧醉眼朦胧:“你昨天用球砸我根本就是故意的吧?这么古老的搭讪手段、你当你在拍偶像剧!”
卫淇奥指天斥地的发誓:“我从不看偶像剧!何况你蹲在那角落里我根本连是男是女都看不清!真的是手滑了!!”
“不要不好意思了,我允许你对我有好感。”
他笑着一口酒喷出来,仍是顺着拍马屁:“姐姐真是兰心慧质,这样有气质有学问的女孩子太少太少了。”
舒小慧双手叉腰,哈哈一笑:“看来你有点眼光,口齿也伶俐,我就收了你这个弟弟了。”
突然这笑声转为嘿嘿冷笑,这奸诈的笑声吓了卫淇奥一跳,只见她揪住他胸口道:“别以为我喝多了就糊涂了!称赞一个女孩有气质、言下之意就是她长得比较抱歉!”
卫淇奥哭笑不得:“这都是掏心窝子的话,姐姐有才气、长得也好看!”
“真的?!”舒小慧把一张喷着酒气的脸逼近卫淇奥,卫淇奥退无可退,屏着气道:“真的!”
舒小慧松开他,一边大笑着一边摇晃着身体退回去,笑声却转而有点哽咽:“如果我真是你说的这样好,学长为什么会和我分手?”
卫淇奥想糟了,看样子有点酒上来了,他很怕舒小慧哭起来,连忙道:“姐姐,虽然我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但肯定是那男的错,他一定会后悔的。姐姐侠骨柔肠,个把男人算什么!”
舒小慧摇头:“他就是后悔了我也不会要的!”
“这就对了!”卫淇奥啧啧道“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支花;何况他一支花也算不上,最多是棵歪脖子树。姐姐是洒脱之人,放眼天地宽嘛。”
舒小慧破涕为笑:“那么为了我明智的放弃了歪脖子树干杯!”
“姐姐你可不能再喝了!”卫淇奥慌忙阻止她。
舒小慧瞪着他:“你凭什么管我?你其实就是瞧不起我!XX你个王八蛋、总说我小地方来的小肚鸡肠--距离距离,距离你个XX--”
完了,卫淇奥害怕的酒醉终于到了。
卫淇奥还清清楚楚记得舒小慧喝醉了疯疯癫癫的样子,着实把他给吓住了,还以为国内的女孩子要文静一点,怎么也这么恐怖!
舒小慧积蓄了好久的的眼泪和鼻涕开了闸,“初恋啊我的初恋啊!”舒小慧在他衣服上擦擦鼻子,控诉道。卫淇奥想着自家身上这件T恤可是一千多买回的限量版,就这样变成一团卫生纸了,这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明月高挂中天的时候卫淇奥已经知晓了舒小慧从小到大一切事宜。舒小慧,女,二十岁,隔壁省长平县人,独女,父母为同一国企职工;A大中文系大三第二学期。
“男人不可信啊”舒小慧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小卫啊你可千万不要变成坏男人啊!你姐姐命苦啊!”
卫淇奥把头点得鸡啄米一样:“姐姐,我肯定是优质男人;你别伤心了,实在不行我娶你吧。”
“哎,姐姐我已经看破红尘,不能拖累你啊,我是四五点钟下山的夕阳你是八九点的太阳啊。”
“没关系,你说话有趣,光这一点我娶你也值。”
PS:在《诗经·卫风·淇奥》中,“奥”字念“玉”的发音,中文系出身的舒小慧一听就明白,这个名字浑然天成,是卫家长辈的祝福和美好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