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儿子这直言不讳的话语,卫汀久久后“哦”了一声,卫汀只低头看着琴身上优美的蛇腹纹,问道:“那她要你吗?”
“我想她是要我的”卫淇奥的眼睛比父亲颜色深一些,闪闪发亮“就算不要,你知道原因的,可我不在乎。”
卫汀沉吟了一下,话已经逼到眼前,不得不挑明了:“卫淇玉,现在你也算二十四岁的人了,我和你也可以是大人和大人的谈话。我这一辈子独独只做了这么一件不光彩的事,但是是为了我的独生儿子,我不想他那么小就放纵男女关系。你想一想,我看见我十七岁的儿子和一个大四女生在家里亲亲热热,我是什么想法?”
卫淇奥不语,卫汀继续道:“你现在问我的意见,我很明白的告诉你对于舒小慧这个人,我已经忘得差不多了。我不讨厌她,如果她当初有什么错也已经受过惩罚;但是我也不喜欢她,我不知道她有什么优秀品质让我喜欢。”
卫汀站起来:“你自己也反复强调你是成年人,那么你做事自己应该可以负责,卫淇玉你不妨去照照镜子,你看看你的脸色;我可以不反对,但是如果一个女孩对我儿子是不好的影响,你不必指望我接受她。”
“我知道了。”卫淇奥低声道“谢谢爸爸。”
舒小慧蜷在床上看书,她用薄被包紧自己,一个人这床就额外大,窗外四十度的高温,中央空调觉得冷飕飕的。她竟然通宵不敢睡觉,只觉得一合眼睛就会被黑暗吞噬再不能出来。
他在那个叫小院子的地方,那是他祖辈居住之地,开满名贵的玫瑰,那个地方永远也不会接纳她——她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厌恶自己,这样无休无止在黑暗里哭泣的自己,明明所有的所有都这样称心如意,为什么还要哭?
他会像对小孩一样耐心的哄自己吃东西,入睡时会抱着自己,重复着我爱你,不要害怕,安心睡觉。
他都知道自己的疾病,不要自己开口就会为自己做好一切,他已经能够为自己做到了极限;只是自己为什么愈合的这样缓慢艰难?心里那些伤漫漫无期的溃烂着,看不到好的转变?
她瞬间不想去上班,于晶晶已经为她安排好了工作;她也不想外出,甚至不想离开这间卧室之外,只有在这张床上蜷成一团她才感到安全。舒小慧极度厌恶自己——这么随随便便就能把情绪沉到底的自己,这么随随便便就哭泣的自己;这么随随便便就想把一切都放弃、缩进下水道不见天日、安于困境的自己。
不行不行,不能只有他一个人在努力。她已经看到他面孔上的阴影和疲劳,这场恋爱是双方的事情,不能从头到尾只让他一人面对所有问题,单方面付出的话这样的关系是维持不了多久,他会崩溃掉的。就算自己会害怕到发抖也要走出房门、走到外面的世界去。
卫淇奥进到浴室,看到自己的脸色确实不太好看,疲惫和焦躁已经掩饰不住。打开花洒,解开衣服,肩上的伤口浅了,但是还有着明显痕迹。
这就是原因。
他不敢让任何人知道,尤其是三哥,他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他,无心之举也不行。来的路上三哥就颇有微词,隐隐指责他和舒小慧在一起状态不佳。
在美国读书时总有傲慢的白种人看东方面孔不顺眼,何况他长相漂亮穿戴又好,更让人觉得就是家里送出来镀金的富家公子而已,脸上简直写着几个字:请欺负我。
就因为他脸上有了块擦伤,卫殊琰带着人当着他的面把跟他打架的那几个白人头朝下直接栽到马桶里。他认为这很夸张,他又不是女孩子,就是自己打球时也会经常磕着碰着;何况他还不算吃亏,其中一个白人应该是被他踢爆了重要部位。
卫殊琰只微笑着看着他,说这不算什么,如果是安然在,知道有人敢弄伤到你的脸,会更夸张。
大哥卫安然脾气暴躁,他二十岁生日时有人只是硬是要灌他酒而已,直接被大哥用枪抵住脑袋,差点爆头。
这种情况下的舒小慧他不敢让她跟他的生活有太多交集,更不要说爸爸,他不敢确定舒小慧现在有能和爸爸见面的承受能力。
卫淇奥让自己打起精神来,她也在渴望着振作,摆脱这黑暗,他知道她的努力,怎么能自己先泄气。
他想起罗洁爱尔那仰起的脸,飞扬的羽翼都是诉说着那一份渴望,残缺的疼痛。什么时候能够双翅合拢过来,抱住身体,能够得到完满的爱和抚慰?
原来那篇文章是个预言,关于对爱的执着、信念和牺牲。他只愿自己能够和那文章的结尾一样,说出这句一样的话来——
现在在这一切终结的时候,你的生命、我的生命都将终结的时候,让我来告诉你,我不后悔。因为我爱你,也被你所爱。
舒小慧看见毛边页的一套《昭明文选》时吃惊得睁大了眼睛,“我跟爸爸说了是你想看”卫淇奥轻描淡写“他只说书是给想看的人看的。”
舒小慧惶恐不已,捧着那套书在客厅里团团乱转,不知道要放在哪里就好,她用衣袖使劲擦了擦桌面才敢放下来,又冲去洗手,卫淇奥笑道:“你和爸爸一个样子,他最恨我看书之前不洗手。”
舒小慧心里有所触动,看他却很自然的样子,并不多说什么,就像她和卫汀之间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她只轻轻道:“谢谢你。”
他拍拍腿:“坐这里来谢我。”
她忸怩着坐到他腿上,张开双臂抱住他,吻了他一下。他揽着她的腰,额头抵着她的额头,俩人不说话,只在黄昏中默默感受着脉脉的温情。
卫淇奥听她说起要去上班的事:“嗯,你喜欢就去,不过要是老加班什么的就别干了,别累着。”
“再累能有你累?”她摸着他的脸颊。他侧了侧把半边脸埋进她温暖的手心、闭上眼睛说:“我是男人,累是应该的。你是女人,而且你前面几年已经辛苦了,现在什么事情都交给我就好了。”
然后又听见他说:“姐姐,我们年底就结婚好不好?”他的声音很像窗户里望去的那团轻云,柔而软,有着淡金色的霞光。她感到他的眼睛并没有睁开,她的手指触摸着那温暖的眼皮,知道下面是一双宝石的眼珠。
她不能回答,内心却很柔软。她悄声道:“卫淇玉,我爱你。”
他依旧没有睁开眼睛,应着:“我知道。”
我知道你爱我,你肯在我面前哭泣,肯在我面前暴露出你的一切黑暗,软弱,伤痕,我就知道了。只有你爱我才会这样毫无保留,全然信任。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瞻彼淇奥,绿竹青青。有匪君子,充耳琇莹,会弁如星。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瞻彼淇奥,绿竹如箦。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宽兮绰兮,猗重较兮,善戏谑兮,不为虐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