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四。
傍晚。
南方传来噩耗。
许令月的父亲许维在广东去世。
出事后,随从许临受命连夜回京传消息,此刻,他红肿着双眼,哑着嗓子道:“这次一路都很顺遂。我们寻得了许多好材料。老爷虽有些水土不服,但精神健旺,还说那里风景好,回头有机会带夫人和小姐去瞧瞧。”
说到这里,许临擦了擦眼泪:“谁成想,都已经下船到了番禺,却遇到了土匪。这些土匪来得迅疾,说着又是中原口音,我们失了防备,竟是中了招。”
“货物损失了大半,兄弟们也死伤了不少。大爷伤了胳膊,还在休养。”
“老爷本就不适应气候,又受了惊吓,我们连夜奔逃,如同惊弓之鸟。本来想着只要甩掉这些人就好,却不曾想到,第二天,老爷就发起了高热,那个穷乡僻壤的,根本寻不到大夫。不到晚上,老爷就撒手西去了,连句话都没来得及留。”
许令月的母亲林夫人整个人都懵了,嘴唇不住地颤抖,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她觉得眼前有无数金色的星星在闪。恍惚间,她的视线越来越模糊,身体冰冷异常又开始打颤。
下一刻,她身子一软,整个人倒在了地上。
屋子里一片混乱。
许二郎和许令月冲到林夫人面前,又是扶又是掐人中。
许二郎一迭声地命人去请大夫。
许令月整个人像在飘,大脑一片空白。
她不敢相信慈爱的父亲就这样离她而去。那个如同大山一般为她们遮风挡雨的男人,那个摸着她的头说会来给她带好玩意儿的父亲,就这样天人永隔。
她前世就是个双亲缘薄的女人。
难道这一世,又要重演前世的悲剧吗?
许令月的眼泪怎么也止不住,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噼里啪啦的落在地上。
不多时,许令月的二妹许宝珠和三妹许珊瑚也跟着各自的母亲前来。
两个尚在稚龄的小女孩感染了大人的悲伤和忙乱,都哇哇地大声哭了起来。董氏和朱氏也默默地擦眼泪,还要哄着哭得脸色涨红的女儿。
家庭的巨变,倒让素来莽撞的许二郎变得坚毅起来。
他狠狠地咬着自己的嘴唇,努力把到了眼眶的眼泪全部逼回去。
他站起身来,招待大夫,给林夫人看病,一边安抚三个情绪崩溃、失声痛哭的妹妹。
安排好一切后,又叫过许临问话。
他详细地询问父亲和哥哥的情况。
许临道,出了这样大的变故,许大郎也不打算原地养伤,准备直接扶许维的灵柩回京。
他们走得慢些,估计还需要三五日。。
许二郎又安排人手去接应大哥。
家里治丧的事宜也在手忙脚乱中步入了正轨。
给亲近的好友报丧。准备各项程仪。安抚铺子里探头探脑,人心浮动的各大掌柜。
诸多的事务压在身上,许二郎顿时焦头烂额,脚不沾地。
但他是个踏实肯干的,大哥又不在身边,便硬是咬着牙坚持了下来。
正月二十,许令月的大哥和三哥扶着许维的灵柩回了京。
兄妹几人见面又是一阵抱头痛哭。
许大郎脸色苍白,显然是失血过多又没来得及调养。
许三郎虽然身体康健,整个人却脸色灰败,反应迟钝,眼神也空洞茫然,似是受到了巨大的打击,往日里顽劣乖戾的纨绔之气杳然不见踪迹。
他的生母董氏见状,心疼得如同被狠狠地揪了一把。
正月十五时,钱珠娘和未婚夫婿叶希辰也亲自到了许家看望许令月。
钱珠娘是许令月在大秦的第一个好朋友,本月十八就要出嫁了。
她却是没办法去参加她的婚礼了。
许令月不禁有些抱歉,钱珠娘并不在意,还拉着许令月掉了好一阵的眼泪,只道还记得许伯父笑着的模样,怎么想不到会出这样的事儿来。
她说的话,又惹得许令月眼泪如同决了堤的江河一般。
叶希辰看着不像个事儿,忙去安慰钱珠娘,又和许令月道:“月娘妹妹节哀顺变,若有什么帮得上忙的,尽管吩咐我和珠娘。”
许令月又向叶希辰道谢。
赵曼娘和周湛蓝也都上门看望许令月,倒让许令月能稍微缓和下神思,不至于整日沉浸在悲伤之中。
值得一提的是苏敬弘,许家甫一出事儿,他便默默地来到许家帮忙。
他在家中独当一面惯了的,处理起事情周全又熟练,众人都说好。
他和许二郎素来交好。
许二郎见他在自家艰难之时,仍毫不犹豫地来帮忙,此种恩德无异于雪中送炭,对他又高看了一番。觉得此人仗义又能干,实在是可交之友。
这次出事财物损失倒是其次,钱没了可以再赚。可正值壮年的许维是许家的顶梁柱,须臾离不开的。
许令月的三个哥哥都还没有到能够独当一面的地步。
先不说许大郎能不能镇住下面人心浮动的诸位管事,尚未接受许维人脉关系的许大郎支撑起许家的产业来必然举步维艰,难与周围如狼似虎步步紧逼的对手抗衡,许家的高收益产业只怕地位难保,现有的市场多半要拱手让人。
如无意外,许家将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迅速走下坡路。
苏敬弘却丝毫不介意,仍与自己亲密结交。
许二郎心中感激,更是把苏敬弘当成了过命的朋友。
许大郎回来后,许二郎便向他介绍了苏敬弘,说是自己的至交好友。
许大郎自然是认识苏敬弘的,也素来敬佩苏敬弘胆识过人,年轻有为。如今见弟弟与苏敬弘交好,自然十分赞同。
许家上下忙前忙后,许维的丧事终于顺顺利利地办完了。
许令月的母亲林夫人却彻底病倒了。
许大郎特意准备了餐饭款待苏敬弘。
在席上,许大郎以茶代酒郑重地向苏敬弘道谢。
苏敬弘恭谨地站起身,双手举起茶水,一并喝了。
坐下后,诚恳地道:“大哥太客气了。我和二郎是好友,和月娘也相识已久。为许家出力,我义不容辞。”
又顿了顿,真诚地目视着许大郎和许二郎,一字一句道:“月娘才貌双全,我心悦之。若得月娘为妻,我必待她如珍宝,一生不相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