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家书房。
唐凤炽坐在花梨木太师椅上,一手托着茶杯底,一手执杯盖,用嘴轻轻吹着滚烫的茶水。
铁观音的香气浓郁逼人,他缓缓喝了一口,问道:“许家月娘的父亲去世了?”
唐家大管家在下面侍立,闻言忙答道:“是。说是在广西遇到了山匪。”
唐凤炽闻言“嗯”了一声,又道:“怎么会这样?我和许维打过交道,他是个稳妥人。虽说是个大胆敢拼的,却不是为了钱财丢性命的人。这事儿瞧着蹊跷。”
这话唐禄却不好接,只在一旁支吾着附和唐凤炽的话。
接下来,唐凤炽便接话了:“许家那小娘子是要守三年孝吧?”
唐禄道:“照礼是这样。许家娘子是个孝顺的,想来会守三年。”
唐凤炽眉头紧紧地皱在了一起,再也没了喝茶的心情,把手中的茶杯重重地放在桌上,语气生硬道:“九郎哪里等得了三年?”
想起唐九郎执拗倔强的性子,唐凤炽的眉头皱得又深邃了许多。
因为当年那些不能宣之于口的往事,他对唐九郎总有几分愧疚。因此在婚事上,他想尽量顺着他,否则两人的关系只怕会越走越远。
想到这里,他不由有些恍惚。
当年那些事儿,九郎还记得?到底知不知道内情?
那时候,他多大来着?
八岁?还是九岁?
那个时候,他和苏敬弘兄弟二人正是调皮的时候,整日形影不离,四处惹是生非。
现在一个个都长大了,变得成熟内敛了。
思量片刻,他又问道:“九郎又去外地了?”
唐禄道:“说是有急事。”
唐凤炽不悦道:“成日里四处跑,回来几日还不着家。没听说过父母在不远游啊!这个混小子!”
唐禄没有接话。
唐凤炽是个极其强势的人,他不太喜欢自己的贴身侍从发表意见。这一点,服侍他多年的唐禄自然是心中有数。
唐凤炽又吩咐道:“照着普通亲友的例,给许家送份丧仪。其他的,等九郎回来再议。”
唐禄躬身应是,忙去吩咐底下人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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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家正厅。
许家为感谢苏敬弘而设的宴席上。
苏敬弘一句“我心悦之,愿得月娘为妻”过后,整个宴席变得鸦雀无声。
许二郎满脸讶异。
他是个粗心的,竟是从没想到过这种可能性。此刻听苏敬弘一说,认真思量了一番,倒觉得是一桩美事。苏敬弘家境不错,精明能干,为人也称得上谦谦君子。
两人素来交好,他的心就有些偏,是以他一听到这话,便问苏敬弘:“二郎可是当真?”
苏敬弘认真道:“我对月娘之心诚挚,可鉴日月。”
二郎的嘴巴一下就咧到了耳后,开心地抚掌道:“可真是佳偶天成。不是我自己夸赞自己的妹子,月娘又温柔又能干,谁娶了她,准保一辈子享福。”
苏敬弘也开心地笑了起来。
许大郎扫了欢喜对视的两人一眼。
他是长子,少年时就跟着许维和林夫人打理家中的生意,照顾年幼的弟弟妹妹。为人处世比许二郎周全圆滑了许多,考虑事情也更加长远深刻。
苏敬弘这段日子帮了许家的忙,此时提出要娶月娘,若他条件不好,颇有些落井下石、挟恩求报的态势。
许大郎的视线在苏敬弘身上来来去去地打量了好一歇。
对面的青年眼睛清澈,气质温润清华,端坐着任由他打量,眼神中带着几分企盼和热烈,与所有“慕少艾”的少年别无二致。
结合着他优渥的家境和俊朗优雅的外形,那就是让所有女方家长都满意的存在。
许大郎的情绪终于轻松了下来,微微地点了点头。
他语气亲热道:“谢谢二郎垂爱。家父不在了,月娘的婚事却是要和家母商量才能做决定。而且家父新丧,月娘至少要守九个月才能再谈婚事。”
说罢又补充道:“待母亲好转,我便会和母亲提起。”
语气中有几分他自己也没能察觉到的安抚和热切。
虽没直接答应,却情绪积极。
感受到许大郎放松的神经和亲热胜过平常的语气,苏敬弘的心弦终于舒缓了下来。
他何尝不知道这并不是提婚事的好机会。
但他没有时间再等了。
他不想,也绝不能将月娘拱手让人,尤其是让给他。
苏敬弘的母亲唐氏是唐凤炽的胞妹。他是唐府的表少爷。
唐九郎在家中闹着要娶许令月的事儿他自然知道,他还清楚唐凤炽已经被唐九郎说动。
他心中惊疑不定。
不知道唐九郎使了什么法子,竟让唐凤炽同意与柳家解除婚约。要知道柳家虽然也是商人起家,但近两辈已经有不少后辈出仕,并不是普通人家。
他正愁着怎么办,不曾想上天助他,唐九郎在这时突然出京,行踪不明。
虽然还没查出唐九郎为何匆忙出京,但他从来不会与自己的好运气作对,也绝没有放掉手边机会的习惯。
许维去世了,他有了向许家人表现的机会。
看着许令月难过萎靡的样子,他心里也不好受。
但在内心深处,他偶尔还会默默地庆幸,悲剧让他有了接近许令月的理由,和照顾许令月的机会。
看着许大郎端起茶水向他敬了敬,他忙收回思绪,端起茶水一饮而尽。
又笑着道:“谢大哥。大哥可要在伯母面前说些我的好话,帮我藏藏拙,莫让伯母听了我的不是去。”
许大郎和许二郎都哈哈大笑,一旁沉默着作陪的许三郎也抿着嘴笑。
许二郎更是拦着苏敬弘的肩膀道:“二郎有什么拙要藏?我怎么不知道?京都都说二郎是翩翩浊世佳公子呢。”
苏敬弘笑着晃晃头,又郑重向许大郎道:“若有什么要做的,大哥尽管吩咐我。”
几人说得融洽,苏敬弘极擅察言观色,又道:“我听说东都洛阳有位姓孙的老大夫,医术高明,当地人都称他是神医。伯母病症来得急,又迟迟不愈,不若我们去请这位大夫吧。”
许家兄弟都是孝顺的,闻言俱都神色认真,向苏敬弘细细打听起孙神医的情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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