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闭目在这乌黑的迷雾中,不知何去何从。呛人的烟尘封住了口鼻,我只能俯卧在捂热的地板上,听着一片嘈杂。
“救命啊!”
“快来救火啊,太太们都在里面呢!”
“桑儿,你做什么去了?小厨房怎么着的火?”
“秋菊,快去叫麻子哥多挑些水!顺便叫顺儿去把二爷和三爷寻回来!”
这些耳畔的呼喊同被火烧断的柱子噼里啪啦地交错响着,我心里隐隐地怀揣着不安。我会被活活烧死在这火海么?早知是这样,倒不如去年在丽水的时候叫他们烧死了,活过来的这短短几个月也是活活受罪。丽水的火光此时好像又一次近在咫尺。
陶小桃呢?这火烧得这样蹊跷,她和柳琼烟又咋样了?
突然间,我的眼前划过一道艳丽的火光,感觉头部像受到了重击。恍惚中,我好像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举着一根被火烧断的横梁。火光映在她的脸上,那样狰狞。暗算,是我今生最痛恨的,我本想这样说,可是气若游丝。在我沉痛的闭上双眼的那一刹那,我看见她被另一个人紧紧地扯住,按倒在地上。其余的,我便什么也看不见了。也就是说,在她摔倒在我身边的那一秒,我便失去了知觉。
“二爷!”我凄厉地嘶喊着从昏迷中惊醒。
眨一下眼皮,我只能模模糊糊地看见几个轮廓。我还活着么?再眨几下眼,我才方能看见我眼前的那个女人。是蒋冰!我并没有失忆,也没有被火烧傻,只是头部一阵阵剧痛。
她见我睁开了眼,面露欣慰之色,用手扶着我柔弱无力的肩膀。
“二爷!二夫人醒了!”她转过头,望向一个对我来说如天边一样遥远的地方。
“冰儿,你这是怎么了?”我强忍着头痛,死死扯住蒋冰的白衣问。
她却只默默不语,眼中含泪摇了摇头。
“我来说!”我听见了一声很熟悉的声音,不用想便知是二爷那威严的嗓音。
蒋冰微微颔首,用纯白色的手帕抹了抹眼泪。我顺着视线看向她背后,这不知是谁的房间,但只见梁上和门口都无一例外地绑满了白布和白纱。她提起长裙慢慢退去,一会儿便没了踪影。我小声地地想叫住她,可她却想没有听见一样。
“你醒啦,米儿?”白泰常像是有意想岔开话柄一般。他的目光望向我的身后,让我觉得既深远又可怕。
“到底发生什么啦?谁死啦?”我一连问出好多话,便不由地哽住了。一垂目,便看见我的手上有斑斑伤痕,似在火炭中烤过,这样的丑陋。我心疼地用掌心摩挲着烧痕。
“米儿,你听我说—”白泰常一把地抓住我受伤了的手,有意不让我看见那些丑陋的疤痕。“世事无常,我们都节哀顺变罢!”
“你倒是说,到底谁死了?”我歇斯底里地从心底怒吼出来。眼见的死人太多,我再经不起风吹雨打了。
“是陶小桃和柳琼烟—”他犹豫了好半天才说出口,言罢,又用掌心摩挲着我的手。
“恐怕被火烧死的只有柳琼烟一人罢?还是,她们都不是被火烧死的?”我的薄唇因愤怒与恐惧而深深颤抖着。“白泰常,你真是太可怕了!”
“你说什么呢?”他故作镇定,收回手并乖巧地放在膝上。“陶小桃和柳琼烟被火烧死都是我亲眼所见!我赶回去救火时,只见你还活有一口气儿。我才把你背了出来。知恩者光明啊!”
“你救了我,我的确欠你一命。可是小桃和琼烟的事,绝非那么简单。我看见—”
“米儿!”他插进话来,“这件事儿到此为止了!明天就出殡,我会厚葬她们的。”
“泰常!”我忿忿地叫,“我现在不得不怀疑大太太是怎么死的!”
“米儿,你不要胡闹了!”他把头扭向别处,双手紧紧地握住,一副不安的样子。定是被我被我说中了什么,不然他绝不会这样慌张。明明,明明我看见他在火中打昏了......
“泰常,我错了,我犯了好大的错。你跟你的母亲是一样的心肠。从前我讨你的欢心,都错了。折损的,伤害的,也都只有我的自尊与信仰。终究还是我太天真,竟然相信你跟她们不一样。现在,你却狠下心来置你火海中怀孕的妻子于不顾,甚至去加害。我终究是看错了,你不是脱缰的野马,而是一匹未驯化的狼!”
“你不要再说了!在我的心里,我只有你一个妻子!”他呼呼地喘着粗气儿,努力压制住愤怒的样子。
“妻子?你根本不知情之所起,就陷入了无药可救的褊狭。曾经你对我的逢场作戏也好,虚情假意也罢,还是紧紧是搪塞敷衍,我都不再需要了!”我直直地盯住袖口边缘的白花,那样娇艳地盛开,直刺入我的心里。不论他是什么样的心肠,都不再是我曾经爱过的人了。是啊,我凭什么要去爱一个负心薄幸的男子?纵使他有万贯腰缠,也不再能吸引我了。我们的缘分,也许这就算尽了。我真真,真真失望透了。
“米儿!你以为我在川崎树的虎视眈眈下又能好过么?我们同样都在世俗的泥淖里扑腾着。这一次的局,你觉得会是谁设下的?”
我大脑一阵涨涨的剧痛,道:“我不管是谁设下的,但我们都成了你的棋子!我们不要再说了,话不投机半句多。把彼此都寂然忘掉吧!”
“忘掉?”他冷笑道。“我非但不会忘掉你,我还要娶你!”
他面色森冷地看着我瞪大的双眼和额头上渗出的密密的汗珠儿。
“去年我在房顶问你想不想跟我一起过时,我就想到了娶你。这一步或许早早就算计好了,只是这一次是我借刀杀人。反正这也恰好是川崎树想要的结局,我跟他算两不相欠了!”他有些狞笑着,模样可怕极了。
他的确像是陷入了一个怪圈,一个漩涡。问其所起,会是因对一个人极致的喜欢么?我想暗暗垂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