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那些官差将大街上的人群拦到了街道两厢,不一会儿,就又有一众兵丁拥着一辆囚车行来,囚车上站立着一个精壮汉子,膀大腰圆,身材魁梧,有二十五六岁左右,这时正两眼微闭,气定神闲作闭目养神状。两厢百姓一时为囚车上那人气势折服,就连周丙都在内心忍不住赞叹一声,此乃真丈夫也!
再看那人面色红润,衣着如新,在监牢内应该未曾遭受苛待,周丙心想,这人要么是一个狠人,要么就是花费了不少银两。
这时一旁有不明状况的人四下打听,问道:“这位哥哥,这人是谁?所犯何事呀?”
有知情者左右看看,压低声音说道:“你应该是外地人刚来奉天吧,这人说来有些来头,是奉天巡防营的一个骑兵队长,前几日在街上碰到了几个调戏民女的倭人,这人上前劝阻,和日本人几言不和便动起手来,那几个倭人也是废物,刚打了三拳五脚,便支持不住,被他打倒在地,蹬了几下腿就一命呜呼了。”
那知情者说到此处低笑了几声,想来平日没少受日本人欺负,看着从眼前走过的囚车,叹了一声气,又些许悲切的说道:“只是日本人吃了这么大的亏,怎能善了,便去官府找总督大人滋事,咱们这些官老爷在洋人面前都是一个尿性,”
知情人说到此处,摇头叹息道:“只是可惜了一条好汉。”
“原来如此。”那打听情况者听到此处,对囚车上那人也颇多同情,只是由于身单力微,只能陪着知情者叹息几声作罢。
周丙此次奉天之行本不愿多管闲事,只是这时听到旁人讲述囚车上那人遭遇,敬佩那人作为,不愿英雄就此凋落。国人屡受外敌凌辱,虽不乏挺身而出者,可由于官府柔弱,不能为这些人提供保护,他们的下场也多悲凉。
哎!只是可叹这些人作为民族的脊梁!
周丙摸了摸腰间的驳壳枪,在拥挤的人群中缓缓的跟着囚车前行,准备找个合适的时机劫车救人,只是一路走来,街道两边围观百姓络绎不绝,周丙唯恐误伤无辜,又担心人群拥堵,不利于救人之后迅速逃离,才一直未敢动手,这不大一会儿工夫,那囚车便已来到刑场。
刑场之上监刑官吏这时早已到来,刑场四周也早已布满了警戒,刽子手怀抱着一柄大刀站立在行刑台上,等候着囚犯的到来。一名穿西装打领结的日本人坐在监刑官一侧,这人应该就是日方派来观刑的代表。
刑场四周挤满百姓,在正对着刑场的方向,有一群日本浪人奇装异服很是扎眼,这些人的行为举止即便在日本国内也是异类,可是日本政府却默许这些人在东亚各国肆意行事,用这些人去维护所谓的日本的利益。
一个政府用流氓去维护所谓的利益,日本人也算是开创了一代先河。
少许时候,囚车便进到刑场,本有些喧闹的百姓瞬间安静了下来,只有那群日本浪人很是兴奋,叽里咕噜的不知道在叫喊些什么,但是周围的众人还是可以通过他们的神情猜出个大概,肯定是在嘲讽那个打死了他们的同胞的汉子。
若是在平时,周围百姓看到日本浪人如此嚣张,大都会表达出他们的不满,可是此时,众人不仅敢怒不敢言,甚至连生气都不敢表露出来,惟恐惹恼了这些浪人,被他们在大街上痛打一顿,要是这些日本浪人还不解气,将他们活活打死都有可能,而看官府的德性,肯定会视而不见,那样的话,死得岂不窝囊。
刑场四周围观的百姓默不作声,只有那几个日本浪人在大喊大叫,引得那被带到行刑台上的汉子睁开双眼,他只是瞪了那些日本浪人一眼,那些日本浪人的叫喊声便戛然而止,那汉子见此嗤鼻一笑,又闭上了双眼。
察觉被人吓到的那些日本浪人不干了,叫喊声更加的响亮,甚至有人拔出配刀要走上行刑台,与那汉子比试一下,以证明其胆量,只是吓坏了周围警戒的兵丁,场面一时也混乱起来。
监刑官见有日本浪人闹事,而身旁的日方代表却似乎并不愿插手约束,不知该如何应付,一时手足无措起来,还是身后的下属机灵,走近前去在他耳边低语几句,监刑官这才不在理会日本浪人的喧闹,草草宣读了那汉子的罪状,然后大手一挥,大喊一声“斩”。
刽子手得到监刑官指令,便将手中大刀高高举起,准备将那汉子头颅砍落,正在此时,异变突生,不知何处射来一只利箭,正中刽子手胳膊,那箭射的巧妙,虽射中刽子手胳膊,却未伤其筋骨,只是扎进了肉中,显然是射箭那人手下留情,不愿伤他性命。
刽子手所受箭伤不重,尚有余力挥下手中大刀,斩落那汉子首级,这时又听到一旁有人喊道:“哥哥莫慌,我等前来救你。”
一时兵器碰撞之声不绝,刽子手心中便已知晓,有人前来劫法场救人,心中感激射箭者手下留情,更是敬佩那汉子作为,手中大刀便也没再向下挥落,而是顺着射来的箭的劲道,向一旁掷去,然后用手捂着箭伤滚落在地,佯装痛苦般大叫起来。
四周兵丁听闻有人要劫法场,匆忙赶来镇压,只是众人心中皆也佩服那汉子,痛恨日本人的粗野蛮狠,便纷纷在交手之后假装不敌,躺倒在地佯装昏迷,不一会儿功夫,五六个劫法场者就已距那汉子不远。
那日方代表见此大为不满,冲监刑官大喊大叫,施加压力,意图逼迫监刑官镇压劫法场者,监刑官则是一副被刑场上厮杀场面吓到的样子,先是呆坐不语,后来推脱不过,干脆躲到桌案下面,不去理会日方代表的叫嚣。
日方代表显然没有料到监刑官会有如此作为,恼羞成怒,向外面不远处的日本浪人挥了一下手,那些日本浪人便纷纷拔出佩刀加入战团,和劫法场者斗在了一起。
原来劫法场者在官兵的刻意放水之下即将得手,这时日本浪人突然加入战团,形式便变的异常起来,若是再多拖延一刻,附近的兵丁也前来增援的话,这次行动便要失败,更糟糕的是,就在劫法场者被几个日本浪人纠缠,无力脱身之时,有一个日本浪人却是来到行刑台上,挥着倭刀就要亲手将那汉子斩杀当场。
正躺在地上佯装受伤的刽子手,见一日本浪人手持倭刀来到行刑台上,心中便知不好,心中盘算着上前拦阻的后果,还没有作出决断之时,那汉子便已察觉不妙,要去捡刽子手丢弃的大刀,和那日本浪人搏个高下。
只是那刀离那汉子稍远,待到那汉子捡起刀时,日本浪人已挥着倭刀来到身前,听着日本浪人砍下的刀的风声,那汉子心中满是不甘,心想今日便要葬身此处了。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劫法场者大惊,那日方代表露出笑意,众兵丁满是不甘,围观百姓远远躲开,默不作声,那挥刀日本浪人即将得手之时。
“啪”的一声枪响,那个日本浪人后脑勺儿被人打了一枪,随后脑袋上便开出了一朵菊花,挥舞的倭刀在半空中便也无力的掉落在地。
这时劫法场者大出一口气,那日方代表面露惊诧,众兵丁呆立当场,围观百姓表情很是痛快,一个日本人被当街打死,这些百姓散去之后,怕是都要割上几斤猪头肉庆贺一下了。
而那开枪者非是旁人,正是周丙。
原来周丙躲在人群之中,本意要寻个机会救人,见已有人抢先动手,便躲在一旁静观其变,直到看到有日本浪人要害那汉子性命时,才出手相救,开枪射杀日本浪人之后,周丙便大声喊道:“同盟会举事在此,无关人等速速离去,免被误伤。”
周丙并非同盟会成员,这时候抬出同盟会的名号,目的在于威吓清廷官兵,干扰日本人的判断,使他们不易追查到自己。
开枪之后,周丙没在停留,挥枪射杀了其余日本浪人,冲一时还没反应过来的众劫法场者,说道:“你们在此发什么呆,这时不救人还待何时?”
周丙一语点醒众人,只见那几人急忙涌上行刑台,扶起那汉子,不一会儿便和周丙一起消失在了街角。
一众官兵在听周丙喊到同盟会要在奉天起义,心中很是惊惧,纷纷想到,妈的,这回不知道又要死多少人,我这次要是侥幸不死,就再也不干这差事了,钱挣的不多,还到处受气,危急时刻还会性命不保。
监刑官趴在桌案之下,听到有人喊“同盟会在此举事”,心中也是大叫不妙,我命休矣,那些同盟会的乱党每逢举事,必会有朝廷的官吏被杀,看来这次我也要被同盟会拿去祭旗了。
倒是那日方代表在听到周丙的话后,愣了一下,同盟会与日本的关系不清不楚,如若同盟会要在奉天起义,日本政府不可能不知情,可怎么没有得到来自国内的知会呢,难道是同盟会事先没有告知日本政府,若是这样的话,同盟会便有不受控制的危险,况且刚才那人还连杀了好几个日本人,必须要马上将这事告知国内,对这些事件作出反应。
可是待看到周丙等人将那汉子救走,日方代表便更是气愤,心说这些同盟会的人真是可恶,难道不知道那汉子在街上杀了日本人吗?难道不怕救他性命会不利于双方的友好关系吗?
想起今日前来的使命,若那汉子真的被人救走,怕是无法回去交差,便又不停的冲监刑官大叫,要监刑官赶紧派人追击,而监刑官则是不为所动,打定主意呆在桌案之下,直到有下属告知,乱党已无踪影,监刑官才爬出桌案,那日方代表马上便又赶来催促监刑官追击犯人。
监刑官见那汉子这时已被人救走,也不着急,先是派人向总督大人禀报奉天可能有乱党举事,再后便派人收拾一片狼藉的刑场,待到过了一会儿功夫,监刑官心中估摸着时间不少了,才在日方代表的不断催促之下,派出了一对兵丁去追击周丙等人。
而那对兵丁则是慢慢腾腾的集合,费了不少时间才慢悠悠的去追击周丙一行,气的那日方代表大叫大骂,却又无计可施,他带来的人手刚才都被周丙给枪杀了,只得愤然而去,另寻他法。
监刑官在日方代表离去之后,盯着那汉子逃离的方向,说道:“国家羸弱,非我等无能,日后好自为之,我只能帮你倒此了。”
监刑官心中又一想,暗叫不对,乱党作乱,多是对朝廷官吏进行刺杀,而后组织帮会成员攻击府衙,只是这些年才开始在新军中发展势力,奉天城新军将领蓝天蔚便是乱党头领,总督徐世昌大人对此早有监控,可并没有听闻此人要在此时举事。
想到此,监刑官问其下属道:“总督大人那里可有蓝天蔚的情报传来?”
下属知其意,答道:“不曾,以下官看来,今日之事非是乱党所为,而是那些人为劫法场虚张声势。”
监刑官思索了一会儿,想到周丙只是喊了一声乱党要在奉天举事,而后便劫了那汉子不知所踪,并没有再行攻击官兵和府衙,便点了点头,认同了下属的意见。
至于监刑官如何判断形势,又如何与东北总督徐世昌作出决断不提,只说周丙带着劫法场的一行人,连续穿行了几条街道,见身后并没有官兵追击,这才放下心来,说道:“我们如此在大街上游荡,迟早会被官兵捉住,我在一旅店有一房间,诸位若不嫌弃,可随我去暂避一时。”
众劫法场者以目视那汉子,显然将那汉子视为首领,那汉子则冲周丙抱拳,说道:“救命之恩不曾有报,我等眼下暂无去处,还请好汉引路。”
周丙摆了一下手,说道:“不敢当,阁下才是真英雄,日本浪人多凶悍可憎,阁下三拳五脚便能将其打死,我心中可是佩服的紧呢。”
几人身在大街,不敢多做停留,周丙便带着几人来到旅店外,那汉子带着众人从旅店外翻墙自窗户而入,而周丙则是从正门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