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七律《咏怀古迹五首其五》读记

杜甫七律《咏怀古迹五首其五》读记

（小河西）

咏怀古迹五首其五

诸葛大名垂宇宙，宗臣遗像肃清高。三分割据纡筹策，万古云霄一羽毛。

伯仲之间见伊吕，指挥若定失萧曹。运移汉祚终难复，志决身歼军务劳。

此诗作于永泰二年（766）秋，时杜甫客居夔州。这首诗咏怀夔州武侯祠。这首诗和组诗“其四”，是在瞻仰先主庙和武侯祠后有感而发。据“其四”，先主庙、武侯祠都在永安宫或附近。

诸葛大名垂宇宙，宗臣遗像肃清高。三分割据纡筹策，万古云霄一羽毛。

垂：流传。《咏怀》（魏晋-阮籍）：“垂声谢后世，气节故有常。”《答李诩书》（唐-韩愈）：“舍则传诸其徒,垂诸文而为后世法。”

宗臣：世所敬仰的名臣。肃：揖拜。为…肃然起敬。作动词用。

清高：指品德纯洁高尚。《论衡-定贤》（汉-王充）：“鸿卓之义，发于颠沛之朝；清高之行，显于衰乱之世。”《孔丛子-抗志》：“夫清高之节，不以私自累，不以利烦虑，择天下之至道，行天下之正路。”

三分割据：指魏蜀吴三国鼎足。三国是上承东汉下启西晋的一段历史时期，分为曹魏、蜀汉、东吴三个政权。220年，曹丕篡汉称帝，定都洛阳，国号魏，史称曹魏，三国历史开始。221年刘备称帝成都，史称蜀汉。222年刘备在夷陵之战失败，孙权获得荆州大部。223年刘备去世，诸葛亮辅佐刘禅与孙权重新联盟。229年孙权称帝建邺，史称东吴，至此三国鼎立。此后，蜀汉诸葛亮、姜维多次率军北伐曹魏，但始终未能改变三足鼎立格局。曹魏后期被司马懿掌控。263年司马昭发动灭蜀之战，蜀汉灭亡。265年司马昭病死，其子司马炎废魏元帝自立，中国历史进入晋朝。280年晋灭东吴，三国结束。

纡：弯曲；曲折。《惜誓》（汉-贾谊）：“观江河之纡曲兮，离四海之沾濡（rú）。”筹策：谋略；策划。三分割据的结果是怎么实现的？期间有多少曲折迂回，需要怎样的殚精竭虑、深谋远虑、纵横卑阖、忍让妥协，一个“纡”字似乎都写出来了。

羽毛：羽毛扇。《语林》：“诸葛武侯与宣王在渭边，将战，武侯乘素舆，葛巾，白羽扇，指挥三军，三军皆随其进止”。《念奴娇-赤壁怀古》（宋-苏轼）：“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大意：诸葛亮的大名满世界都知道，面对名臣的遗像，想起一代宗臣高风亮节，不由肃然起敬。诸葛亮乃万古云霄的一流奇才，殚精竭虑，纵横卑阖，奠定了三分割据的局面。

伯仲之间见伊吕，指挥若定失萧曹。运移汉祚终难复，志决身歼军务劳。

伯仲：伯是排行老大，仲是老二。《说文》：“伯，长也。”“仲，中也。”伯、仲连用，表示相差不多，难分高下。《书愤》（宋-陆游）：“出师一表真名世,千载谁堪伯仲间。”

伊：伊尹，名挚。夏末商初政治家、思想家，商朝开国元勋。《孟子-公孙丑章句》：“汤之于伊尹，学焉而后臣之，故不劳而王。”伊尹是中国第一个帝王之师。

吕：吕尚。即姜子牙，姜姓，吕氏，名尚，字子牙。周朝开国元勋。孔子评价吕尚：“太公，兼利天下者也。”孙武评价伊尹吕尚：“昔殷之兴也，伊挚在夏；周之兴也，吕牙在殷。”

参阅：《浪淘沙令》（宋-王安石）：“伊吕两衰翁。历遍穷通。一为钓叟一耕佣。若使当时身不遇，老了英雄。汤武偶相逢。风虎云龙。兴王只在笑谈中。直至如今千载后，谁与争功。”

萧曹：萧何、曹参。西汉开国功臣，汉初名相。

运：运数。运移：运转。《浑天论答难》（晋-姜岌）：“周迴运移，终则复始。”

祚(zuò)：帝位。汉祚：汉朝帝位、国统。《东都赋》（汉-班固）：“往者王莽作逆，汉祚中缺。”《胡笳十八拍》（汉-蔡琰）：“我生之初尚无为。我生之后汉祚衰。”《檄蜀文》（钟会）： 往者汉祚衰微，率土分崩，生民之命，几于泯灭。”

志决：志向坚定。身歼：身死。《黄鸟》（诗经）：“彼苍者天，歼我良人。”参阅：《三国志-诸葛亮传》注引《魏氏春秋》：“亮使至，问其寝食及其事之烦简，不问戎事。使对曰：'诸葛公夙兴夜寐，罚二十以上，皆亲揽焉；所啖食不至数升。’宣王曰：'亮将死矣。’”

大意：诸葛亮与伊尹、吕尚不相上下，而胸有成竹，从容镇定的指挥才能胜过萧何、曹参。汉朝气运已经衰落难以恢复，诸葛亮虽意志坚决，终因军务繁忙殉职。

组诗“其四”是咏怀刘备，除了“窥吴”二字外，对刘备的才德功业没有涉及。其末联反而落在武侯祠，落在“君臣一体”上。本诗咏怀诸葛亮，四联全写诸葛亮，一个字也没提刘备。在对诸葛亮的评价上，首联言“名垂宇宙”，对其“清高”肃然起敬。次联言其功业是“三分割据”。（没提《隆中对》里的“兴汉室”。）三联言其历史地位在萧何之上与伊吕伯仲。末联言他没有“兴汉室”是因为“汉祚”难复，他已经尽力了，他鞠躬尽瘁了。读了这首诗，结合作者另一首七律《蜀相》，感到杜甫内心深处的理想即成为诸葛亮一样的人物。当然，前提是遇到“刘备”。本诗四联皆议论。一首很特别的咏怀古迹七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