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曲星胡同,第五间大院,走过台阶,一眼望前三个大字:台州张。客厅中,张尚书已经喝了两杯茶,眼见的门前仍没动静,有些焦急,来回踱着步子。
一会儿,一个仆人飞奔而来,站在门前做揖道:“老爷,刘将军来了!”
张勤笑容满面,爽朗地说道:“快,开中门,待我亲自迎接。”
张勤整好衣冠,大步而出,将刘威迎进了屋,分宾主坐了,喝退左右,斜着身子谄媚地笑道:“我看将军是越来越威风了,龙形虎步,好似盖世英雄啊!”
刘威哈哈一笑,道:“这还得感谢张大人啊,要不是张大人大开方便之门,小弟我还在漠北啃黄沙呢,说起来还没有好好谢谢你老人家——小武,人呢?”随着刘威的一声喊,名叫小武的武官领进两名美艳万方的女子。
“给张大人问好!”
两女盈盈道了个万福,娇滴滴地说:“奴家参见张大人!”
张勤心说这人早不送晚不送,这时候送过来肯定有猫腻,可是不敢不要,叫过老管家,领到院里去了。
两人一边喝茶一边聊天,张勤问道:“将军,卢望月的家人,你准备怎么处置?”
刘威眉头微皱,说:“张大人,上回不是说好了吗,按你的计策行事啊,怎么了,难道出了什么事?”
张勤面有愁色,将茶杯放在桌子上,说:“大人,事情出了意外,卢家人给我送了张字条来!”
刘威一挥手“拿来看看。”
展开字条,上面写道:将军宝剑斩千军,我有莫邪护夫人,拧着眉头说:“字真丑,想我刘某人粗通文墨,一手字也要甩他几条街。”
字丑没关系,意思带到了就行。两句诗中,将军指的自然是刘威,诗不怎么样,意思很明白:哥已知道卢大人的死因是什么,哥也有了护住卢家人的底牌。最重要的是,话虽然说得硬,但是意思很明白——我只是想拿这些,保住卢家人的命,没别的想法,但一定要鱼死网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咱们也愿意一试。
将纸揉成团,准确无误地扔进了柳条纸篓里,刘威皮笑肉不笑地说:“张大人叫我来,就为这个?”
这人足有一米八,虎背熊腰,面相凶恶,就像一只褪了毛的熊瞎子,平时不论什么表情,都能给人一种猛兽般的威压。
张勤摸不清他的意思,只好说:“将军,这些小事,本来不应该麻烦你的,只是,皇上那边,也只有将军和太师才能说得上话啊。”
“哈哈哈……”刘威爽朗地笑了,重重地拍了拍张勤的肩膀,对于这种风过无痕的马屁,人人都爱,原本想为难一下他的心思也收了起来,说道:“张大人,客气了,你有什么想法,何妨说出来,大家探讨一下。”
张勤沉吟半晌,说道:“我以为,卢望月贪没公款,死有余辜,但是他的家人并不知情,如今的小打小闹,不过也为寻条生路而已,将军大可以不不必介怀。”
刘威笑道:“呵呵,以我刘家今日之势,这样的小事,不过是癣疥小疾,生生死死,也不过一转念间,听说,卢家小子才四岁,另有一妇一女,我倒是很好奇,是谁折腾起来的。”
张勤思忖着说:“听说是他家里的一个仆人,姓卢名寒,早年间被卢望月捡回来养育,如今,大概年近二十吧!”
“好!”刘威拍手笑道:“有点意思,这件事我答应下来了,回头你带个话去,活着,并不那么容易!”
“好,就这么定了。”
“那令千金的事?”刘威低头沉吟起来。
张勤拍着胸脯说道:“刘将军,采兰你可以随时来接!”
“张大人说笑了,我刘某人纳小,哪里会不做足了场面,这样吧,张大人,我还有事,先走了,卢家的事,你全权处理!”刘威微笑着,问:“小武,卢家大院抄家的那事谁负责?”
小武恭恭敬敬地抱拳回答道:“回将军的话,是屈启武。”
刘威点点头,说:“回头你转告一下他,给他三天时间,将后事办了!”
一百俩办一个三品官员的白事,是太小了,不过,对于卢望月来说,却是足够了,因为想排宴都没法排——没有人敢来,只得花大价钱请些戏耍的,又雇了五十个孝子贤孙,一路上浩浩荡荡,吹打哭闹,将卢望月送出了门。
一路上,卢家一家人哭得死去活来,尤以单霜洁,卢秀和卢福为最,卢寒看这情形,请了四个老妈子在旁轮流搀扶,这才算是出入平安。
这一番出殡,耗尽了卢夫人的精气神,病了三天才能勉强下床喝些稀粥,眼圈的桃红之色也没有完全褪下去。
第四天头上,单霜洁的身体好多了,喝了一碗皮蛋粥,坐在太阳底下缝衣服。听说边城是苦寒之地,一年倒有大半年是冬天,她在为卢文华赶做棉衣,已经快要完工了。这时候,门外的阳光里突然现出一道细长的身影,紧跟着走进来一个人。
单霜洁抬起头来,看着不请自入的人,只见这人身高约有一米七五,三十四五年纪,高高瘦瘦,脸上菱角分明,皮肤蜡黄,眼窝深陷,一件青色的长袍罩在身上显得极是宽大,脚穿一双老百京布鞋,全身上下,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像抱灵位一样抱在怀里的那把剑了。
单霜洁问道:“请问先生你找谁?”
瘦高个又退到门口看了看,好像是在疑心走错了门,转回来说道:“这位夫人,你好,在下苏秋水。”
“哦!请问你?……”
“哦,夫人还不知道吧!”瘦高个笑了笑,露出一口的黄板牙:“你家里有一个叫卢寒的人吗?”
“有!”单霜洁疑惑地问道:“你找他。”
“不错,我是他请来的保镖,负责你们漠北一行,烦请夫人叫他出来!”
第二天一早,就有兵丁上前催促上路,这两位被派了千里押送的苦差,脾气自然好不了,嘴里不干不净的。卢寒懒得理他们,慢条斯理了将一应物品装上马车。昨天卢寒去集市上买了两辆马车,一辆拉行李,由卢福牵着,一辆拉的是单霜洁孤儿寡母,由卢寒拉着,卢寒又恢复了仆人的打扮,身上背着一个奇形怪状的水袋,两条背带绕过肩膀,将水袋固定在背上,走这么远路,却从未见他喝上一口,反而中途还换了一次水。
发配千里,更无一人来送,难免不让众人感觉凄凉。最后回望一眼卢家大院,蹄声得得,一行人缓缓地出了城。
一直走到天擦黑,摸约走了四五十里路的样子,两名兵丁又开始寻碴滋事,一会儿说他们走得太慢,影响了行程,一会儿说不识抬举,不懂事。放着大道不走,专寻些马车过不去的道儿领。
卢福上前赔了好几次不是都没效果,他也知道,要是没几个钱打发,估计这远行千里恶言恶语得听到漠北边城去,可是家已被抄,哪里还有银子啊。
这时候,单霜洁将卢福唤了过去,从头上拨下一支金钗,让他给两名兵丁送去。卢福点点头,没走两步就被卢寒拦住了,卢寒老实不客气地一把抢过卢福手里的金钗,塞入了怀中。
“你这是干什么?”卢福老脸微怒。
卢寒拍拍他的肩膀说:“福叔,这你就不懂了,你今天给他一支金钗,明儿他们就敢跟你要元宝,看我的吧,这事我来处理。”
卢福想了想,怏怏地回去了。卢寒打了个响指,叫道:“苏大侠。”
苏秋水走过来,问道:“老板,有什么指教。”
卢寒拿出那支金钗递给了他,问:“够吗?”
苏秋水接过金钗,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说:“太够了!”
卢寒挥挥手说:“其余的计帐上了。”
两名兵丁原本看着老家伙要给自己送来金钗,心里正高兴,没想到半路被一个毛头小子劫去了,转手给了那个病恹恹的麻杆,到手的财货飞走了,两人很生气,打马向卢寒围来,嘴里叫道:“小子,你看不起兵爷吗?”
卢寒偏着头不看他们。
两名兵丁更生气了,大骂一声,加马催鞭:“小子你狂,先吃爷一顿鞭!”挥动着手中的牛皮鞭,向卢寒抽来。苏秋水抱胸的手松开,半空中拨出宝剑,刷刷两声,两名兵丁只沉得手中一轻,细看时,牛皮鞭早已断折在地,只剩下自己手中握的一把鞭柄。
两名兵丁被激发了狂性,跳下马来,抽出了刀。苏秋手闲庭信步一般迎上去,却听卢寒在后面叮嘱说:“别废了,我可没精力再照顾别人。”
苏秋水应了一声,挡在两位兵丁面前,微笑着说:“来吧!”
两名兵丁对视一眼,各挥着大刀向苏秋水劈去,又是两声响,两名兵丁只觉得有一股巨力击在大刀上,双手几乎握不住,眼前一花,一柄宝剑,一只剑鞘,分别顶住了二人的咽喉。两名兵丁颤声问道:“你……你想干嘛!”
卢寒适时地走上前,指着二人的鼻子骂道:“你们两个王八蛋,你们这还叫苦啊,不过是一千里路走个来回,回到家后仍旧是老婆孩子热炕头,老子们要被发配漠北啃黄沙,还欠着五十万银雪花银,你还想诈我们的钱,坏到脚顶流浓头上长疮了,别动!”说着话,卢寒在二人的口袋里一摸索,摸出三十多俩散碎银子,掂了掂,塞进怀里,走了回去。
单霜洁和卢福对视一眼,哭笑不得。
苏秋水也不说话,收剑,走人。
两名兵丁见他背对着自己,交换个眼色,提着刀一人挑上中三路,一下挑下盘向苏秋水扫去,刀才挥出,只是叮叮两声轻响,厚背快锋的马刀竟然像是纸糊的一样从中断折,两人就此停步,脸上的表情十分精彩,比吃了一碗苍蝇还要苦。
苏秋水说“走吧,前面不远就是驿站了……将刀片捡起来啊,找个好师傅,锻吧锻吧还能用。”
两个兵丁如梦初醒,骑上了马,缓缓前行带路,就像是被人点了哑穴一样,一路上不发一言,一直来到驿站,客客气气地将众人迎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