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秀把需要买的东西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悠悠叹了口气。原来小姐不是想练字，而是想要作画了。也好，绘画养神。对小姐的郁结成病定然有所助益。
她还以为小姐是想跟四少爷行夫妻之礼。
不知怎么回事，她越来越猜不准小姐的心思，总觉得小姐有些地方变了，却说不上来是哪里不一样。
她抱着包袱，跨进了墨轩阁。这是京城数得上的贩卖书画的大铺子，店里有几位老掌柜，干这个行当少说也有三四十年，据说眼力不错。店家有些能耐，偶尔还会求来大家手笔，放在店里卖。
“姑娘要买画？”店里的伙计也是精干的，一眼就能瞧出客人是贵人还是为主子办事的下人，他一看采秀就知道这是哪家的丫鬟，奉了主子的命令。像这种情况，丫鬟只是来打头风，并不会真的买东西，要买什么还是要跟主子再来一次。
“我要卖画。”
伙计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卖画！这次听懂了？”采秀骨子里还是有柳府当年大丫头的风范，说话并不客气。
伙计愣了一下，反应过来道：“姑娘的画在哪里？还要劳烦姑娘后堂说话，让我们掌柜看一看。”
“东西自然是好的。”采秀揭开包袱，小心翼翼地拿出放在中间一块棉麻布。棉麻布再揭开，才是如画所绘的荷花图。
“一条手帕！”伙计略微惊讶。
“你家掌柜的可在？现在就看看吧。”
伙计犹豫了一下，还是为她引路，“姑娘这边请。”
老掌柜五十多岁，盯着荷花图左瞧右看，一边看一边摇头，采秀的一盏茶已经见底，他才问了一句，“请问姑娘，这是什么？”
采秀看过去，“帕子的右下角有一个极小、笔触很淡的小字。”
菲。
采秀并没有注意到这里，因这个字和整个画作没有衔接处，便说道：“老掌柜仔细，一个标记而已。”至于是什么标记，仅仅这幅画的标记还是别的，她则不知道也没有说。
好在，掌柜没有细究，而是询问了其他，“再问姑娘，水中这些墨点又是何故？”
采秀有些不悦，可想起要置换了银子来用，还是低声道：“掌柜的以为是什么？”
“若说是不小心滴落的墨点，不像。可别的老朽也想不出来，难道是水中的沙石？可水静无波，怎么牵动的沙石……”老掌柜沉吟半晌，似是在酝酿着什么，他突然说：“这几点将整个画作就毁了。”
“最多这个数。”老掌柜伸出了自己的巴掌。
采秀略显激动道：“五两银子？”
“非也非也。在下说的是五钱。”
采秀一下子站起来，“不卖，不卖！五钱？你打发叫花子呢！”
老掌柜也站起来，笑道：“寻常人家，五钱可是够半个多月的菜钱了。姑娘怎可说是叫花子……姑娘若是不满意，大可多去几家询问。”
采秀把手帕收起来，小心地裹上，什么话也没说，转身就走。
伙计送走人，进来询问：“掌柜的，东西留下了？”
老掌柜摇头，“无名小辈，虽然有些技艺，可太过争强好胜，出奇走异；且心高气傲，画荷苍劲有余，失了荷花的清雅柔美。哪怕多练几年，也不会有所长进。”
伙计连连称是，退了下去。
采秀又走了几家店，价格都不甚理想。
包袱里还有两件衣裳，她抱着跑有些麻烦，决定先把衣裳卖了，再多跑几家。
她就近找了一家铺子，也没看招牌，进门便问：“可收旧衣服？”
一个生了凤眼的男子笑着迎过来，“收。”
看见此人相貌，采秀略微失神。肤色如玉，笑若春风，柔和了凤眼的犀利和明媚。
男子似是习惯了，等她醒过神儿来。
采秀脸红地收回视线，心道好年轻的掌柜，利落地把两套衣裳取出来，放在了柜上，谁知道凤眼男子只看了一眼，“二两银子，姑娘可满意？”比之前的老掌柜不知道痛快了多少。
“掌柜，这衣裳的锦缎乃是苏州所产，色泽明艳，做工更是有名的绣娘缝制而成……”这些衣裳是小姐未出阁时，找了京城的静娘绣制，虽说现在小姐长高了，穿着不合身，但当初光手工钱就花了将近十两银子呢。
“姑娘，东西自然是好的，可终究是用过的，而且样子也是早些时候兴盛的，会买旧锦衣穿的不会的高门大族，定然是有些小钱想穿锦缎又买不起新衣的人，价格高了，我也卖不出去。”
“可是……掌柜的……”
采秀还想说些什么，旁边的伙计突然插话道：“姑娘，这不是掌柜，这是我家主子。放心吧，我家主子给的价格一定是最高的。今个碰见了，也是你好运，要是让我们出价可不敢说二两。”
伙计笑着，说得实诚。采秀也不知说什么好了。
她在心里掂量了一下，答应下来。
衣裳卖出去了，等伙计去拿钱的功夫，采秀打开荷花图来看，她仔细地去看如画留下的那个菲字，有些困惑。
“咦！”
一双修长的大手轻轻在几个气泡上掠过，“好像。”
这人的手也这般好看，采秀想到。
“像什么？”采秀并没有听懂。
“你不觉得像气泡嘛！”男子双眼认真地打量着画，连连赞叹。
采秀眼睛一亮，“公子怎么知道这是气泡！”和小姐的说法是一样的呢！
“我曾独自泛舟，误入湖中，当时向上挣扎，眼前就是大堆大堆的气泡。”
采秀擦了一把汗，“没想到公子还有这等经历，公子好记性。”独自泛舟，雅致非常，可掉到湖里还有心情去观察气泡则有些奇葩了。
男子呵呵地笑：“这幅画，姑娘是否也要卖？”
“这个……”采秀故意说道，“本打算放到铺子里卖的，我不过是把衣裳卖了，然后再去铺子里瞧瞧，看能不能出个好价格。”
“东西进了商铺，商铺定然也是卖给客人，其中一倒手，姑娘可是亏了许多。不如直接卖给我这位客人，价格自然不会比店里差。”
男子看完气泡。再去打量荷花，心中惊讶起来，这两朵荷花并不像寻常画作当总那般娇柔温润、娴静雅致，而是增添了几分苍劲和柔韧，如同在摇曳一般姿态美妙，难道是荷花下面果然藏了个人？
用白帛作画，水墨不能太浅，会晕染的厉害，可是水少又会造成笔干，所画出来的景物难免失了柔美，多了苍劲。画者却充分利用了这一点，画出了这种引人深思的画作。
他有些激动。
采秀见他看得入神，心中有了打算，不紧不慢地说：“卖不卖，要看公子出的价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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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两=10钱，1钱=100文。参考：
民生先生的《宋代物价研究》：10文钱：1斗粮；5升米；1次浴；1斤盐；1只劣笔；1碗家常菜蔬；1枚鸭蛋；5碗粥；1秤木炭；1把扫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