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采秀手里过的银子,没有百两,也有几十两,如今只有十二两也能让她高兴好久,可她现在提着采买好的东西走在沈府的宅院内,却步伐沉重。
她终归是不负所望,为小姐买了笔墨纸,可她都是挑了好的花了不少银子,买药时才知道那药又极贵,能买的量只够几日。
口袋里根本没有剩下什么钱。
这话又怎么能和不问闲事的小姐说?
进了宅院,采秀收拾好自己的心情,尽量让自己高兴起来,想象着小姐见到这些东西后的表情,加快了脚步。
后院偏门不远处的一棵榕树后,突然钻出来一个机灵的丫鬟,看着采秀离去的方向沉思。
丫鬟想了一会儿,跑去门边守门人询问了几句,这才匆匆往二少爷院里走去。
门口有值班的丫头看见她回来,问:“翠香姐姐,一直没看见你,跑哪里去了?”
“要你多嘴,我去干嘛是你能问的?”听见里头有动静,她问,“谁来了?”
丫头吐了吐舌头,“长孙少爷,来了有一会儿了,正和二少奶奶说话呢。二少奶奶刚才问给长孙少爷新做的衣裳放哪儿了。不知找到没,您快进去瞧瞧吧。”
翠香应了一声,进屋问另一个大丫鬟,“长孙少爷的新衣找着了?我就放在箱子里了。”
“找着了。”丫鬟点头。
听见这外头的话,里屋传来朱氏的询问:“是翠香回来了?”
翠香笑了一下,挑开帘子进去了,“主子好耳力,奴婢才迈开步子跨进门槛,就让您逮着了。”
“巧舌如簧。”朱氏笑骂了一句,“你过来瞧瞧,雀哥儿穿这套衣裳可好?”
宝蓝色暗纹圆领长袍,边上是金线绣制的精致祥云,显得人精神朝气又富贵。
“好看!雀哥儿身量又高了不少,怕是要再准备新衣了。”翠香由衷地赞道。
“自然是。”朱氏一边打量一边笑。
雀哥儿撇撇嘴,不以为然,“瞧够了没?瞧够了我该走了。”
“去吧,去吧,祖母定想你了。好好跟祖母请安,可记住了?”朱氏叮嘱。
雀哥儿略一点头,领着奶娘的手出去。
等人出了院子,朱氏才叫过翠香来问:“瞧见什么了?”
“奴婢看见四少奶奶的丫头从外头买了不少东西回来,大包小包,看起来沉甸甸的。”她顿了一下,“守门的说闻着有药味还有墨香。”
朱氏有些疑惑,“她哪来的钱?”虽说府上会给成家的院子多些月银,可每个院子里的丫鬟仆从都是要自家院子独给的,柳如画虽然只有一个丫头,可外头还有一家子要养,那些都是刚刚没落的世家子弟,根本没有生存的本事。她怎么会有闲钱?
“她出去的时候,搜身了没?”
翠香说道:“守门的说没翘楚不妥当,具体问又答不上来。估摸着是吃了那死丫头的好处,所以才没搜。我已跟守门的说,下次那丫头再出门,定要搜查仔细。”
朱氏点头,现在这家不归她管,自然不去理睬下人们捞油水,“有你这句话,下次他也不敢了。”
“他自然明白其中的关系要害。”
“继续留心观察着,看看柳如画在搞什么鬼。”朱氏仰坐在榻上,闭目沉思。要不是柳如画撞破,那件事不会这么快暴露,她原本可以做得滴水不露,却被这个莽撞的坏了事。
不管怎么说,这次被沈夫人罚,她在沈夫人心中的分量受了影响,还让下人们看了笑话,这口气不找她柳如画出找谁出?
雀哥儿一步步走得稳重,突然问道:“奶娘,母亲为何惹祖母生气?”
有些事自然不会传到耳朵里,奶娘定然也不会说:“奴婢也不清楚,大概是误会了吧。”
雀哥儿没得到答复,便作罢,问其他:“听先生说四叔又挨罚了,还在佛堂跪着么?有人给他送吃的没?”沈恭言一直是先生为雀哥儿树立的反面教材,所以十分了解。
“雀哥儿不必担忧,四少爷的奴才一定想着呢。”
“奴才们想着……怎么四叔的媳妇不想着吗?”雀哥儿亮亮的眼睛充满了疑惑。
柳如画接连打了两个喷嚏,这才把碗里的药喝了,“苦。”这药太苦了。
采秀收拾完药渣罐子,进来笑道,“能听小姐喊苦,奴婢真高兴。”
柳如画惊讶地看着她。
“不是不是,小姐误会了。奴婢的意思是,原来小姐整日愁闷,根本不知道酸甜苦辣,感觉现在的小姐性子活泼了许多。”
说声苦就是活泼了?她连连摇头。不知曾经的如画到底是有多幽怨。
采秀含笑收拾起见底的药碗,见仍然带着写残渣的药碗,突然想起了什么,惊呼一声:“忘了!”
沈恭言坐在门旁,手里端着一碗米饭,面前摆放着三盘青菜。灵勤蹲在门的另一面,赏心悦目地看着他吃。他的少爷不管做什么都是这样条理分明,不疾不徐。
沈恭言把碗筷放下,轻轻呼出一口气,“在晚些,少爷我就饿死了。”有个耳生的丫头说要给他送饭,他等了一宿也没送来,白白盼着,结果落了空。
“少爷,夫人可说什么时候放您出来了吗?”
“不知。”
“那奴才去打听打听。”
“不必,等着就是了。”沈恭言席地而坐,透过拳头大小的门缝遥望着湛蓝的天空,眼神渐渐迷茫。
雀哥儿进门的时候,大少奶奶卢氏也在沈夫人的屋内。卢氏从半年前开始跟着沈夫人料理家事,经常要往这边跑。
见到雀哥儿进来,卢氏目光有一瞬的黯然,随即便笑着招呼:“好雀哥儿,又长高了。”
雀哥儿规规矩矩地跟沈夫人、卢氏行礼,然后才跑过去,一把被沈夫人搂在怀里。
“今个来得倒是早。”沈夫人笑道。
“刚从母亲的院子里出来,怕祖母想我,便特意过来看看。”小人说着大人的话,听了特别让人开心。
果然,屋子里的人都笑了。
“还是雀哥儿心疼祖母,你大伯母刚说进了几样新鲜玩意,要命人给你送去呢。既然来了,就看看吧,瞧有什么喜欢的,拿去弄着玩。”
雀哥儿道:“谢大伯母。好东西放哪里了?”
卢氏忙吩咐人去取。
“祖母,你别抱着我了,我要自立。先生说我已成人,四叔在我这个年龄已经作诗,我怎能继续窝在祖母的怀里。”
沈夫人神色微变,卢氏忙道:“自立?雀哥儿可知何为自立?”
雀哥儿挠头,“先生说三十而立,我尚未三十,却也想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儿,便先从站立不入怀做起。”
沈夫人缓和了几分,有些安慰。
随即,雀哥儿话锋一转,眼珠一转,“每日要去娘亲那里,耽误了不少功夫,不然功课还能更加精进。”
卢氏似乎已经想到了什么,微微颔首,没有接话。
沈夫人温言笑道:“此话怎讲?”
“娘亲不能出门,自然无法去看雀哥儿,雀哥儿想她了就要过去看她,可不是耽误功夫。”
“那来我这里岂不是也耽误功夫?”
雀哥摆手,“不一样的!来祖母这里是孝道,排在最前面。而且,雀哥儿喜欢和祖母待着。”
“古灵精!”沈夫人哈哈大笑。
卢氏抬起头,软声道:“惩戒是为了知错不犯,弟妹从中吃了教训,定然知道错了,也不是什么天大的事情,没必要伤了自家人的感情,事情过去了,也该从轻发落了。”
沈夫人赞赏地看了她一眼,“还是你识大体,若她能有你一半的心思,我何必如此操心。这次看在你的面子上,便罢了。禁足可消,但罚银是不能改的。”
卢氏起身行礼,“谢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