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和杜群青就这样陆陆续续的联系着,一个月通两三次电话的频率,有时平安打过来;有时杜群青打过去。她听上去很忙,精神好像也比较振作,杜群青就感到些许安慰:不管她在做什么,只要她快乐就好了。
杜群青曾经对爸爸说,平安没有我活不了。现在他们失去了彼此,却依然都活着,而且似乎都还活得不错。
杜群青也告诉她他在准备出国事宜。
平安轻轻松了口气,哥哥终于肯出国,真是太好了;那么她跟着不爱的男人这么久也值得了。
那还是在寒假里,她和哥哥在一起最后一个春节。她记得很清楚,那天初八,天气很好,出了太阳。哥哥的学长来了,这位学长和哥哥关系一直很好,平安也很尊敬他。哥哥朋友并不多,凡是哥哥认可的她都觉得值得尊敬。
于是她还很懂事的泡了茶端出来,这位王进学长看见她一愣的样子。平安稍感惭愧,大概看自己就不是好女孩吧,于是她回到自己房间里不打搅他们了。可她忍不住,就偷偷靠在门边听他们俩人说什么;学长会不会跟哥哥说自己像个狐狸精。
学长话不多,还是劝哥哥出国;哥哥依然没怎么说话。
三月新学期里,滴答滴答的春雨整天整天的下着。有一天孙斌送她回来,从门洞里传出一声“平安”,平安吓了一跳。这不是哥哥的声音,可又是谁在这里这么叫着她?
王进学长满脸涨得通红,结结巴巴说我不知道怎么称呼你,我看群青都这么叫你,你不介意吧?
平安摇摇头。王进学长问她:“平安,你有男朋友了是吗?”
平安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她不知道自己和孙斌算什么关系。学长又说:“群青不肯出国,他说妹妹年纪小,要照顾。但是平安,你如果是真的有男友了,那你能不能放过群青呢?”
王进学长是个清秀腼腆的人,说话也斯文秀气的,他很诚恳。平安茫然的坐在椅子上,窗户外春雨在不停的落着。为什么这世界上,没有一个人愿意自己和哥哥在一起呢。
“我知道你们不是亲兄妹,我也知道群青对你其实是恋人那种喜欢——”真的吗?哥哥对自己的感情----平安一颗心被喜悦和痛苦饱胀着,以致于眼角有了晶莹的泪花;她不好意思的就用手背去擦;哥哥到现在还是喜欢着自己---
看着这美丽的少女,王进叹气。他读过那些描写美人的各种文字终归是文字,不如这亲眼目睹来得惊心动魄。她的确美,而不仅仅是漂亮,她的美是压倒性的,绝对性的。除了被她的魅力吞噬没有任何出路。
她的美是属于七月高原雪崩类型的,清澈无比的蓝天之下雪山庄严而壮丽,如神袛般接受着众生膜拜。
这雪山本不应被凡夫俗子糟践,雪山不愿接受那么多双脚踏上亘古来透明到泛出幽蓝的冰川;雪山缩短了冰舌,退缩,忍让。终于忍无可忍,在七月的高原蓝天之下,雪峰崩塌,冰石滚滚而下;神袛回去群青色的天空,抛弃这可以把垃圾扔上四五千米海拔的龌蹉人间。
“可如果你不能回应他的感情,你何不放过他呢?我认识群青时他可不是这个样子,现在的他,连我这个外人看着也觉得实在是——实在是——”王进连连说了两个实在,可还是说不出可怜两个字。杜群青有多要强,怎么会任人同情,即便是在背后。
“可是我并不是故意要害哥哥的,我也喜欢他的。”平安软弱的为自己辩护着。因为学长语气很温和,并不是像其他人一样责备她,所以她有了为自己辩护的勇气。
王进学长凝视着她的面孔,如鲜花着露的美丽女孩。他的声音充满着同情:“我知道你是好孩子,因为群青喜欢的人不可能不好。但是越是这样你越是会为他着想,是不是,平安?”
学长走后,平安在房间里沉思着。她走进杜群青的房间,每天晚上她都会到他的床上睡觉,穿着他的一件旧T恤做睡衣。她倒在枕头上,想着哥哥,想着留衣巷,第一次想其实如果不离开留衣巷也是可以的。
哥哥,哥哥。她抱紧枕头,柔软的枕头吸掉她的眼泪,她已经很少哭了,但今天,她想再痛痛快快的哭一场。因为她已经做了决定,她打电话给孙斌,说我跟你去上海。
学长说的对,自己应该放过哥哥。自己离开他,他就可以开始新生活了。
自己是多么的自私啊,总想着做不了情人、那么他就是以哥哥的身份呆在自己身边、能够时时见到也是好的。
可这样对哥哥其实是不公平的,他那么聪明,又那么优秀。不应该再让自己占据他的生命了。
早上醒来平安觉得自己长大了,她能够为哥哥做一点事,深感自豪。
现在哥哥终于要离开了吗?平安弯下腰,给脚趾甲涂上玫红色的指甲油,她脚踝上带着一条玲珑的四叶草链子;孙斌在边上看着,问她晚上想吃什么。她心情很好,就没有说随便,而说我想吃米粉,排骨粉。
七月流火。
杜群青回长林办一些必要的手续,同时也看怎么安排爸爸最好。他这一走,也许再也不会回来,国内已经没有他存在的必要。
他坐在火车里,除了一个书包没有行李,手里抱着一个玩具的陶瓷猪。坐他对面的小孩子盯着他手里的小猪看,很想过来摸一下的样子,可看看这个大哥哥的脸色又都怯生生的缩回大人身边去了。
火车沉闷又单调的节奏对他来说正好,可以让他头脑放空而不必思考什么。要知道,能从对平安的思念里逃出十分钟都是多么的难得!
大三时大家已经开始思考前途了,考研或工作,都需要开始做出规划。杜群青和王进坐在文史楼的小广场边上,树木青翠葱茏,夏天就是这么生机盎然。
“群青,你对毕业后有什么安排吗?”果然,学长又扯起这个话题。杜群青好脾气的笑一笑,把烟头按灭,王进学长不是游说他出国就是游说他去他家公司做事。
“我想去上海工作。”他想离平安近一些,平安那么弱小,若他在身边有什么事情总也有个可依靠的。
王进看着金色的云霞,天气真好,流金岁月。“群青,我比你大几岁,我不是要教训你什么;你知道的、我有什么资格教训人呢?”王进的声音经过斟酌而显得有分寸“在你心里,你妹妹可能一直还是那个需要你的小女孩;但你愿不愿意认真的看一看、她是不是实际上已经长大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