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竟然已经是到了年底,太阳难得露一小脸,偶而出来阳光也是生了病、气息奄奄的模样。寒潮袭过几番,人们都换上了大衣或者羽绒服。
绿色一天比一天减少,现在只有一些松柏类的常绿植物依然在寒冷中坚守着一点生机。冬天日短,下班时间已经是天黑得叫人心慌,没有特殊事情大家都急冲冲往家里赶,谁也不愿意在外面逗留。
但有些场所却是冬天里的童话一样,过于充足的暖气开门就往外喷出一股热浪,枝形大吊灯晶莹璀璨;女人们依然穿着薄薄的丝绸裙子,露出雪白圆润的肢体。
这是高级酒店,餐厅,会所。是由醇酒、美女或者干脆说是金钱堆积出来的冬日风景。
orchidée,一行暗金的花体小字蚀刻在沉重的玻璃门上,把手是镀金的。身着黑色西装的侍者拉开大门,问候一声“Bonjour”;门里是一条走廊,铺满土耳其花色地毯,头上一排枝形吊灯。
走廊两边错落有致挂着小幅油画,摆放着置物柜,陈设着鲜花,照片,小古董,主题全部都是各种各样的兰花。
《巴黎圣母院》的选段用恰好的音量流淌着,这里是康庭大厦的四十九楼,高级法国餐厅。
“兰花哦。”莎莎笑笑“王少太客气了,说是吃个便饭可竟然是这里。早说嘛,我会换一身行头的。”
她已经脱了外套,身上的大花雪纺裙即便在昏暗的光线里也看得出品质不佳。她低头看看自己身上,带些遗憾的说:“我身上的裙子才七十块钱,配这场合不严肃呢。”王卓电话里要她陪他随便吃个晚饭,莎莎先是客气了两句听到那边男人语气不耐烦起来,连忙答应。
王卓告诉自己不要在意,兰花的大名如雷贯耳,虽然不是所有的人都在这里用餐但大家也通过电视、报刊杂志知道它。带女人来兰花吃饭就和给女人买香奈尔一样,是男人成功的标志。
也许莎莎以前也这样、被某位富裕的男人带来这里吃饭——如同他现在一样。这念头一旦开始不管王卓怎么告诫自己都压不下去,他不知不觉脸上露出了一点恼怒之色。
突然一阵暖暖的小小气流过来,莎莎贴紧了他,在他脸上飞快的吻了一下。
王卓在走道中间稍微停了一下,眉毛舒展开来,觉得在这女人身上花钱真是花得物超所值。
他陪同沈大公子去哈萨克斯坦才回来,沈大公子哪怕去到月球都寻得出乐子,自然是拥了金发长腿的洋妞快活了一番。但王卓不敢造次,他还分得清场合和身份。
到家睡了一个白天后王卓很想没有负担的吃一餐饭,翻遍联系人突然发现无人可约。
他想要一个没有关系的、不会有所企图、无需担什么责任的人陪着;又不能是个蠢人,最好是个美人。想来想去,脑海里浮起一张猫一样魅人面孔。
王卓这段时间过得不快活,很不快活。他刚刚在工作上找到的一点乐趣被生活的重压冲刷的一干二净。
直到那天清清楚楚看到姐姐的情况,王卓才意识到了自家危机。大哥的资质他心里有数,姐姐又是这样,如果自己还不争气这份家业就是改了姓也正常。
他才心甘情愿的坐在办公室看着黑压压一卷卷传真,心甘情愿的继续东奔西跑。想起大哥多年前接管家业、跟自己越洋电话时,偶而用疲劳至极的语气叮嘱自己要懂事。说国内一个二哥、国外一个自己,都是混天混地的主,如何得了。
家变后这三年,大哥和自己通话时更是声音忧郁,说老三,你大了我也管不着你了,我也知道你看不起哥哥;反正我尽我的能力、只要能对得起爸爸妈妈就好。
未了却总带着一丝喜悦和感激的道:还好有群青,要不然小雅的嫁妆我都赚不回来——
王卓以前总觉得是大哥夸大其词,是大哥自己无能而已。现在他被如山的文件压得焦头烂额才知道这赞扬杜群青配,他名副其实。
享乐多年的精神一朝这样高速运转,王卓不时会有压抑不住的焦灼感。他换了一辆奥迪,黑色,四平八稳,和法拉利的感觉自然是大相径庭;他现在大部分时间穿着深色的西装,裹着就觉得自己是随时要去参加葬礼,领带勒着又感觉随时可以上吊。
他那翩翩佳公子的二哥,就是喜欢开法拉利,穿颜色鲜亮的衣服。他不能在身上留下一点让姐姐想起二哥的地方。
可是,虽然我不是二哥,那我又是谁?我叫王卓,可王卓喜欢的到底又是什么?
每当这样思绪乱成一团时他就会焦躁不安,这时候王卓就双手拱起,十指相互顶着。他浑然不知道自己在无意模仿杜群青的动作,他只心里强调着安静,安静,你一定要安静。
王卓需要减压,可是最后竟然是这个烟花女子最能让他感到轻松。
英俊的法国侍者过来引座,看见莎莎那绿色的眼睛里就流露出爱慕。王卓问莎莎想吃什么,他愿意跟莎莎解说一下菜单,跟美女介绍美食是一种小小的乐趣。
莎莎却不看菜单,也并不说王少做主。她娇声娇气的说王少你点一人份的好了,我只要个甜点和一杯咖啡。
王卓诧异,就关了食谱:“你不喜欢吃西餐?那我们换个地方好了。”
莎莎摇摇头:“这里东西做得好,但是我不饿,真的不饿。我只要一个点心就好了,他家点心不错。”
“没关系,没有人会笑话你,有什么规矩我也会教你。”王卓想了一下,大概这女人十有八九没有在正式的西餐厅吃过饭,竟然想出不吃来应付怕失礼的局面。突然就觉得这女人竟然还有这种小心眼,倒也蛮可爱——他不但心里、就是脸上都不禁流出浅浅笑意。
跟一个恩客争论当然是一件愚蠢的事情。莎莎就耸耸肩,用最标准的回答说:“那王少做主好了。”
王卓只看着她抿着嘴耸肩的样子,波浪的卷发一摇一摇的。她今天妆化得不浓,大概是直接从家里出来、还不到上工时的缘故;这素颜显得比上次看见时小了很多,几乎可以称作一个少女。
她双手抱着杯子,她没有做指甲了,那剪得短短的十片指甲虽然苍白,显得不太健康,但干净,玲珑小巧的,叫人更加爱怜。
大约是注意到自己在看她,莎莎就抬了头用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看着自己,这一抬头的动作就更像一个小女孩在撒娇了,那份小女孩才有的笨拙爱娇感觉真是到了王卓心里去。王卓不觉就隔着桌面伸手摸了摸她的面颊,温暖柔润,如脂如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