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卓当时抱着慌乱的姐姐,不停的安慰着她。他明白了姐姐的话:他明明和二哥不一样,可他在就很安心。
虽然自己和二哥长得相似但自己不能给姐姐依靠的感觉,因为自己还是个无用的男人。
如果自己有一天,有了和杜群青一样的能力,即便像他那样什么话都不说、即便像他那样得不到世人的尊敬和承认也不要紧。因为家人会信任依赖你。
男人的作用就是如此,并非要得到外人的赞美,而是要为家人遮风避雨。
王卓轻轻出口气,心里一片清明。等到自己有资格和他平起平坐后,再去和他说话吧,希望那一天不要太久。
所以到后面,他竟然会对姐姐说,你想办法和姐夫生个小孩吧,小孩多可爱;那样你们就能幸福的。
姐姐需要他,王氏也需要他。王卓开始会考虑全局,就算是杜群青要跟他抢那个猫一样的女人,他也只能拱手送上。
王卓不怀疑那个烟花女子的魅力,因为自己还不是对她念念不忘。算起来杜群青和自己是同一天同一时、同一场合见到莎莎的,大概和自己一样一见倾心吧。
王卓想起他那天出三十九度就单独离开的一段时间,想起这几个月来把自己东西南北的调遣着;又想起三十九的妈妈桑们顾左右而言他的不肯透露出莎莎那位神秘金主的身份。不由发出两声长长的笑,有着苦涩的自我嘲讽。
王卓只有一件事情百思不得其解:那天莎莎叫他什么来的——哥哥?
这是莎莎居住的地方,这个房子买了有几年了,肯定不是杜群青买的。王卓自己也有些牙疼,但他就是忍不住。虽然他也在肚子里用了无数恶毒的词语咒骂这一对狗男女,贱人配贱人再好不过;但他就是忍不住对那个猫一般灵巧轻盈、风情万种的女人的渴望,要对她一探究竟。
当他在时代百货遇见她时真是又惊又喜,好久不见,不施粉黛的她别添一份清丽。她是怎么知道自己喜欢attitude香水的呢?欢喜之下昏了头,完全没去想这里面的不合理。
长久以来围着他王三少转的女人、挖空心思讨好他王三少的女人多如过江之鲫,他不认为她可以超脱之外。
男人自恋起来也真可怕,王卓每每回想是自己自作多情就无地自容。他也知道自己迁怒于莎莎的心情没有道理,可是,事实就是如此:他竟然对一个表子自作多情了。
王卓管不住自己的脚,他一边琢磨着自己是不是也有点贱,一边看着电梯打开,到了他要的楼层。
杜群青今天不在白沙别墅,也不在公司。王卓想看看这房间里面的男人到底是莎莎的那个小白脸、用着attitude香水的那个,还是杜群青。不过王卓可以肯定,那attitude绝不是买给杜群青的,杜群青从不用任何香水。
就算是莎莎用了杜群青的钱去给小白脸买礼物,也是他们的事,自己为何牙痒痒的。是嫉妒?嫉妒竟然没有自己的事?自己竟然不能在她的生活中有一席之地、也成为她的男人?哪怕就是像杜群青一样、给她钱让她去养别的男人也好,只要能和她有一线关联。
是不是这样他才会找到这里来的?他现在所做的事情实在是有失身份。
他是真的想看看那个小白脸。那小白脸大概是脸上长着花,或者像粗话说的X上镶了钻石吧。得她如此,真是三生有幸。
门,竟然没有关的。王卓反复看看房号,确认是这里;他稍微推开一些,一眼看到客厅一片狼籍,有歪斜的桌椅和碎了的瓷片。
王卓有些犹豫了,站在门口不知道是该进还是该退时,就听见一个声音说平安,是你回来了么?
平安。王卓就看见一个蹒跚的身影从里面慢慢的挪出来。
“阿卓?”这声音很陌生,却这么亲热的叫着他。这个人他一点也不认识,却对着他露出一个扭曲的微笑:“阿卓,你长大了。”
血,从王卓头顶一点一点的落下去,落到脚背,落进地面,被吸得干干净净。
“你----你难道是二哥?”
这句话不是说出来的,而是如同呕吐物一样从王卓喉咙里呕出来的。王卓想起在英国时,有次被朋友拖去看所谓先锋戏剧,就三个人披了白布,在空无一物的舞台走来走去,念着风马牛不相及的台词。刚开始他以为这纯粹是搞笑,只不耐烦,不是看了朋友面子五分钟他就要离场。
结果看到舞台上那三个人不停的走着、念叨着,反复着相同动作,一种毛骨悚然的东西就涌了上来,好像介于人间和另一个世界的通道悄然出现了。
现在这阴森森的感觉又出现了。
王卓看着这个男子,寻觅着,努力挖掘着往昔的印记。哈,还是有的:一双和自己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凤眼,只是那眼神经历了浩劫而疲惫浑浊;还有一个精巧的下巴,尖尖的,如果那脸型完整将是一张相当精致的古典瓜子脸。
除此之外已经再没有往昔一丝一毫的痕迹了。连声音也和王卓记忆中的不一样,因为喉管受伤他说话总有一种古怪的拖沓。
他剪着一个粗糙的短发,边缘不齐,看上去几分可笑;他不愿意外出,头发都是在家里平安给剪的。他本来应该有个修长的身材,现在佝偻着,因为脊柱损伤略为弯曲;他的双腿和双手都有残疾。
曾经高挺的鼻梁没有了,曾经有着优美弧线的薄细嘴唇没有了。他的五官经过修补矫正并不狰狞,粗粗看去和正常人差不多,觉得只是一个长得有些怪怪的普通人。
他们经济一直紧张,初级的整容手艺不怎么样,马马虎虎缝制着一个粗布娃娃而已。
平安曾经安慰过他,等有钱了送你去日本做修复。后来他自己也不在乎了,他失去的够多,每一件都远比这皮囊重要。
现在站在王卓面前的,是一个孱弱的、丑陋的残疾人。只是,若你知道他原来是谁,汗毛就会倒立。
为什么那么多纨绔豪客中莎莎独独对王卓特别忍让,不是他有什么优点值得她青眼相待,只是那相似的眉眼。
王少,莎莎摇摇头失笑。当年二少也是王少,那个王少可比这个王少有风度多了。不过他们有些像,大概姓王的人都长得差不多。
当年祸事太惨烈,她也不愿意再记得牢牢的,二少当年长什么样子她也都模糊。如果记得太清楚、再对着现在这张破碎的脸,对二少不公平啊。
只记得,二少是个很好看、眉眼风流的男子,人是很温柔的。
有天晚上她被男人折磨了一通。平安看着自己被男人掐得痕迹累累的身体,笑着说你是不是有个弟弟叫王卓?一样喜欢对女人动手。
王是大姓,他们兄弟名字又不出奇,王越就没有留意。
为什么王卓对莎莎念念不忘,一个低贱的烟花女子而已,固然她长得美,王卓身边哪个女人不美?人间万紫千红,只是她独独对了他的胃口而已。他和他的哥哥,长得像,口味也像。
一切都有了解释,原来是你——答案就是这么简单又理所当然。
无数的河流从不同的方向发源而来,关山万里,曲折万千,最后终于汇集到了同一个目的地。
王进,王越,王雅,王卓,杜群青,赵平安。还有那些或在暗处或已经沉入河底的人们。
三年前,不,在更早之前他们各自的命运就绞缠在一起了。他们在不同的时间里彼此相识,彼此相知,彼此相爱,彼此相害。
他们之间是不解之缘,是性命之交,是生死缠绵。他们之间密布丛生着有毒带刺的荆棘,开着妖艳的大朵红花。
谁受了伤,谁中了毒;谁失去,谁又得到,没有人衡量得清。
他们年龄都不大,最大的王进都没有四十岁。一张张年轻俊美的面孔,一颗颗沧桑僵硬的心。一个个都是两世为人,面目全非。
他们之间的帐算也算不清,却绝不可能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