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有一个星期杜群青都沉浸在这种做梦般飘飘然的状态中。期间元县女人想洗衣服弄坏了洗衣机,堵塞了下水道、弄得厨房卫生间满地狼藉他也只是瞟了几眼,不声不响或者去请人修、或者是自己动手恢复原状。
甚至元县女人有天晚上十一点钟了还来敲他们房间的门,说杜群青,你出去买两碗米粉来,一个牛肉的一个牛杂的,一个要多放一些香菜末啊;你爸爸要吃的。
杜群青只“嗯”一声的就出门。
放学路上,俩人走着。“哥哥,你吃一口。”平安踮起脚,把一片薯片往杜群青嘴里塞。杜群青不喜欢吃零食,但是他总不忍拂平安的意思,就微微弯下腰,张嘴接了。
大概也是从小养成的习惯,平安吃什么东西杜群青都会先尝一口,试试汤和水的温度、试试菜的味道,咸不咸,辣不辣。到后来,杜群青不试过的东西平安就不肯吃了。
杜群青大约是心情愉快、就破天荒的不但没有唠叨平安“别老吃零食,那么瘦”;反而还说“平安你还想吃什么?待会一起到超市里买。”
“我要吃果冻,大杯的。”
“好。”
“章鱼小丸子。”平安拉拉他胳膊,指一指不远处的小贩。
“好。”他带着她走过去买。
“奶茶。”
“嗯,香芋味的,多放珍珠。”他熟知她的喜好。
“这次英语考试五十八分。”
“······不错呀,只差两分就及格了;晚上我给你做豆角烧肉。”
平安一边咬着吸管一边在他身边尽情撒娇。天气日益转暖,大家都换上了鲜艳轻盈的春装,树木也都换上一片新绿。平安甩着两条长辫子,容光焕发。
表面上看杜家和留衣巷任何一家一样是一个正常的家庭了,有了男人,有了主心骨。只有一点让元县女人颇失望,就是经济大权依然在杜群青手里,杜父似乎也乐意让儿子继续操持。
元县女人觉得杜父回来自己有了依靠,在晚上小鸟依人的如诉如泣这一年多来自己的委屈和艰难,自己依然留在这个家里等着他。杜父表示很感动,元县女人也被自己的感动了;她觉得自己是真的被苛待了,杜群青手里又不是没有钱,就是不给她。她跟了他父亲这么久,事实上已经是他的妈妈,他完全应该孝顺自己。
元县女人开始借着杜父的口三天两头要钱,理直气壮,她当着杜群青的面坐在地上抓着自己头发对着杜父哭着:“我这是什么命啊,我陪了你这么多年、别的男人给女人买金买银,你倒好还进去了两年,让我在外面挨饿受气;我这命苦人啊,出去遭人白眼啊,我身上穿的都是什么破烂啊我连楼底下收旧货的婆子都不如啊----”
杜父被女人的一哭二吵三闹弄得头晕眼花,也知道有几分不好意思,腆着脸看向儿子:“蓝哥,你看---”杜群青手却总是紧,要闹上三回才给一回,还要打折。
杜父走了这一遭,有些事情突然就看得通达;加上身体废了一半,他的脾气比以前大不相同,待人也耐烦许多。他觉得这个女人虽然谈不上情深意重,难得是跟了自己也是七八年,加上自己身体现在这个样子未必还能找个愿意伺候的;挑生不如挑熟,也就把元县女人当了个以老相待的伴了。
杜群青何等聪明,知道爸爸的意思,也不想让爸爸不开心,毕竟他又不能跑街上去给爸爸挑个可心的来。虽然这女人满身的毛病,只要她在爸爸身边安分点,也就无所谓了。
他把家里的存折都交还给了爸爸,爸爸说还是你拿着,反正也是你在管家。这举动引起元县女人极大的不满,跟杜父大吵了一架,最后杜父答应买一条金项链给她来平息她的打滚哭嚷。
这天晚饭杜群青随便弄了一下,他有好几套模拟卷要做,实在没时间去买菜。就把中午的剩菜热一下,然后蒸了两份水蒸蛋分别给爸爸和平安就算好了。
平安或许是小时候吃的东西太少,那种给小孩、病人、老人吃得多的水蒸蛋她一直很喜欢吃,说嫩嫩滑滑的,好吃。杜群青也会经常给她蒸上一碗,他以一个理科班的优等生的态度去做这道菜;蛋液和水的比例、时间都扣得极其精准,成品自然可想而知。
平安有一次甚至脱口而出:哥哥,你做的蒸蛋比姑姑还做得好。她自知失言,马上又道歉道对不起。杜群青只温和的笑了一笑,揉揉她的头发说傻瓜,你说什么对不起,一切都关你什么事啊。
现在爸爸也算个病人,杜群青一做就做两碗,因为平安吃葱而爸爸不吃,他区分开来。桌面上爸爸那碗蒸蛋已经吃完了,平安的还剩半碗。她吃饭是有些拖拉,杜群青哄着平安多吃两口,不时还会夹了菜往她嘴里送。他们从小就是这样,自己也好其他人也好都习惯了,从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但元县女人白天要两百元去打牌的要求没有满足,就扯了眉眼半笑半不笑的说:“群青,平安多大一个人了,她有手有脚的;你倒是看看你爸爸呀,他喝汤都不利索,你要多照顾你爸爸。”
她继续唠叨着:“哎呀这都没有他能吃的菜,我们家又不是没有钱,你爸爸一个病人、你为什么好一点菜都舍不得买。”
杜群青和平安都不做声。杜父手不利索,每次吃饭杜群青都会给他在领子里像小朋友一样别一条毛巾,在他膝盖上也盖一条,免得汤水洒身上。
杜群青已经学会忍耐,只低头继续喂平安,看着平安吃东西的速度慢下来,杜群青敲敲碗沿催她。元县女人继续念叨着,能够训斥这个当初指着自己鼻子骂的少年元县女人感到很得意,她感觉到自己已经慢慢成为这个家的主人。
平安身上正好穿了新买的衣服,似乎又提供了新的说词。“哎呀呀平安你真不懂事,你看你叔叔穿的什么你妈穿的什么;你一个小孩子成天心思都不在读书上,你那么想出风头---”
平安在桌子下找到杜群青的衣角轻轻的扯了他一下,她知道他的脾气,说他还无所谓可任谁只要一说自己、他就会爆起来。杜父似乎也知道儿子的情绪快到顶了,打圆场先训斥女人,然后对儿子说你拿个三百块给你阿姨,她去买点东西。
“哥哥。”平安叫着,看着杜群青蹲在平台上看着什么。初夏的风吹拂得人很舒服,风里虽然满是油盐市井气息,但也带来植物的清气和西江的水汽。
平安走近,看见一只小花猫噌的跑了,原来他在逗猫玩。“作业写完了吗?”杜群青问她。她点点头,在他身边坐下来,头靠在他肩膀上,说:“哥哥,别生气。”
杜群青笑了:“放心吧,我没空理你妈。”他低了一点头看着平安:“倒是你不要胡思乱想,知道吗?你妈是你妈,你是你”停了停、他又添了一句“你连姓都不和她一个姓。”
平安点点头。日子快快过去,她和哥哥马上长大,他们就可以一起离开这里,有他们俩人自己的家。
“哥哥,我们以后家里也挂白窗帘好不好?钩花的那种。”
“好啊,你喜欢什么就什么。”
俩人一起在天台上憧憬着未来,前路未可知,但一定是幸福的。他们俩人都相信,握着的彼此这一大一小的两双手是不可能分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