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往里面窥视,看见一双绿莹莹的眼睛满是凄惶,平安知道这猫一定是受了极大的惊吓才躲进了这么狭小的地方。她一边细细的叫“小黑,小黑”一边把手伸进去,摸到的除了皮毛还有粘糊糊的东西。
平安心里惊疑,那猫的声音大了,嘶哑得不成样子,更凄惨。她感觉到猫在抓她,只是那爪子毫无力气、浅浅的落在她手上,饶是这样皮肤还是火辣辣的疼。她忍着,一边叫着“小黑,乖乖,不要怕”一边继续把猫往外拉,注意了手劲。
拽出来平安就呆了。素日里大家心情好总是从饭碗里你丢一块骨头他丢一块肉的,而且巷子里最不缺的就是老鼠,这猫长得是油光水滑,一身皮毛乌油油的;此刻却是血肉模糊的一团,背脊露出一大块血肉已经有了黄的白的脓液。
“哥哥、哥哥、你快去买药。”平安哭着推杜群青,用裙子兜了猫就往楼上跑。杜群青回来就看见平安坐在地上哭,而猫已经不叫了,蜷在她怀里,她那雪白的裙子上染着一团团黄的红的脓血。
杜群青把一整瓶白药都撒在猫身上,他端了水来,猫吐着舌头舔了点点,舔完舌头半天都收不回去,身子只微微一点热气。杜群青想用热毛巾给猫擦擦、但这猫的身体简直是无从下手,只好擦擦它四个爪子。
看着平安泪眼婆娑的,杜群青安慰她:“没事的,猫有九条命,会好的。”
九条命,可最终还是熬不过。天明时猫的身体僵板了,平安哭得抽不过气来,她本就一晚未睡,就这么抱着猫坐着。杜群青苦劝不听,他也就只能这么在一边陪着她。
看她这个样子杜群青害怕起来,搂着她一遍又一遍摸着她的背脊,叫着她的名字。她的哭声惊动了大人,就听到元县女人很难得这么早起来,窸窸窣窣的走到他们房门口,敲着门,用不耐烦的口气说:“这么早又哭什么?哭丧啊。”
“滚!滚!!”这次叫出滚的却不是杜群青,而是平安。她紧紧抱着猫、冲着门尖叫着,头发披散在一夜未眠而发青的面孔边,有些吓人。
“平安,你到底怎么了?”杜群青觉得她和以前完全不一样,她不肯上学,跟人斗嘴;他听到过她像巷子里的泼妇一样说粗话,她就连他的话有时也不听。
他把她的面孔板向自己,她两个大眼睛空荡荡的,慢慢聚焦起来,又低下头看着怀里抱的死猫。门外的声响远去了,平安哭了一夜,眼泪已经不多了,只抱着死猫,声音嘶哑又破碎的喃喃问他:“哥哥,为什么他们要欺负它、它这么小---占不了多少地方,吃不了多少东西----为什么要这样欺负它---把它欺负死了----”
杜群青听了一半才听懂她指得是这只猫,可怎么听都觉得有些另外的意思。平安周身都笼罩着一种悲惨的气息,这让他十分不安。
他竭力的哄着她、劝着她,最后总算劝她松了手,把猫交给他去埋了。她还坐在地上,用那被泪水浸泡得晶莹的大眼睛看着他,固执的说:“哥哥,我要一起去。”
杜群青想了想也不再劝,只说:“那你要答应我,回来后你好好睡一觉、然后吃东西好不好?”
杜群青用一条干净毛巾包了猫,埋到西江边一棵柳树下。平安说:“哥哥,挖深一点,要不雨季来了水涨了,一会就冲出来了。”
杜群青应着,完了后起身看着平安脸色煞白,如这江边柳树一样飘摇,搂了她哄着:“不怕,小黑上天堂了,它过好日子去了。”
她那瘦瘦的身体里没有热度,被他带着踉踉跄跄的,走了几步又挣脱他,跑回柳树下看着那小小的土堆喃喃自语:“它过好日子去了。”又转过身,好像溺水的人一样抓着杜群青:“哥哥,你不会抛下我去过好日子吧?”
“傻话,有好日子当然是我们一起过。”
“可他们都在说,就是我拖着你不让你过好日子的。”
“他们、他们是谁?他们的话算什么?最多是坨****。”
平安从此就三天两头往杨**的煤上泼水,起初大家还不说什么,久了也都同情杨**,人家做点小生意不容易,何况为了一只野猫犯的着吗?巷子里猫多的是,也没有看见是谁家的心肝了。所以杨**气不过早上大骂平安是小表子,大家也觉得确实是这样。
现在平安一觉睡到中午,睁开眼睛看到杜群青坐在她的桌子边看书做卷子。杜群青感官敏锐,察觉到空气里轻微的异动就转过头去,果然看到平安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他就笑了一笑,放下课本走到床边,摸摸她的额头:“饿不饿?我去给你做饭。”
平安“嗯”了一声,又问“哥哥你一直在我房里吗?”
“当然,我答应过你今天陪你。”
爸爸他们已经午休了,杜群青走进厨房,给平安的那一份额都已经收拾准备好,做起来很简单。这几年里都是杜群青做家务,他今年高考杜父要求他不要浪费时间,一家人的饭菜就还是由巷子里的小饭铺里每天送,这样还省去了洗碗的功夫,人人满意。
可平安胃口本来就弱,又被杜群青娇惯了,吃东西就不免有些挑拣,外面的饭菜她根本吃不下;或者是要杜群青在、哄着她也能吃一碗饭。但现在杜群青中午都在学校,晚上也经常不在家吃饭,平安一天吃的东西就差不多一只小猫的分量。
看着她越来越瘦他心里着急,可不管怎么说平安你自己要好好吃饭、或者说平安你自己也要买点心吃;她都点头、笑着答应。可也只是答应,她就一直这么消瘦着。
所以每个星期天,杜群青都要抽时间出来给她做饭,买她喜欢的菜,哄她喂她;让她至少能好好的吃一顿饭。
杜群青把做好的饭菜端进屋,叫平安就在床上吃好了。他给她把乱糟糟的头发拂开,随手捡过她桌子上一个发圈给她把头发扎成一束;然后把饭菜递给她。
平安慢慢的吃着,杜群青就坐在边上看着她。她的皮肤雪白,但因为瘦手腕那蓝色的血管就很清晰;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去烫了头发,还染了颜色,不再是乌黑亮丽,不过显得很是时髦,也更带了几分成熟。
杜群青并不喜欢她的新造型。当她第一次烫了头发回来,让他一阵好骂,她只睁了大眼睛望着他,说不好看吗?哥哥,我喜欢呢,是不是很像大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