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分离的时刻越来越近,平安情绪又开始不稳定起来,无缘无故的害怕。当杜群青取了火车票回来,她看着那张粉红的小纸片哭得很厉害,不肯出房间一步。
他只好抱着她,哄着她,全然不顾爸爸和元县女人在外面一次又一次的叫他。
“哥哥,我怕,我怕。”平安搂着他的脖子,脸湿漉漉的,哀求着“你不要走好不好?”
“乖,我寒假就回来接你,只几个月。”杜群青被她哭得心疼肝颤的,只反反复复承诺着。
杜群青走的那天是一个人,爸爸腿脚不方便他不要他送;而平安他也不让,他说我不想你一个人哭着回家,你好好呆在家里。
平安虽然脆弱而娇气,可如有必要也能很坚强。这时刻来临时她虽然一直在发抖、但忍住不哭,也没有说缠棉的话;她只说哥哥你好好念书,注意身体。
她很想对他说哥哥你抱一抱我,亲一亲我,你都要走了。可是她只咬着嘴唇,双手相互扭着看着他离开的背影。
哥哥,哥哥。她在心里叫嚷着,痛哭着。可实际上她只用双手捂住眼睛,无声的哭,眼泪从指缝里不停掉落。
门又开了,熟悉的气息围拢她,熟悉的大手拉下她的手。泪眼朦胧里她看到他那英俊的脸,一双闪亮的黑眼睛。
“平安,我忘记亲你一下了。”他这么说,然后抱住她。
门没有关,可俩人都不在乎,俩人都贪婪的相互索取着。这个吻激烈如雷霆骤雨叫人喘不过气,也温柔如春夜下一江春水,绵绵无尽东流。
杜群青给她把头发拢整齐,双手捧着她的面孔,在她额头上又印下一吻,然后微笑道:“平安,我走了。你好乖,你从不叫我操心,你等我回来。”
算起来这是杜群青第一次出远门,常年被家务琐事缠身的他如同鸟儿飞入高空,鱼儿游进大海。世界的舞台在少年面前全新的打开——欢迎,欢迎,世界是你们的,有梦想有激情的年轻人。
K大有条路被学生叫做木兰道,两重绿化带,间种着白玉兰和辛夷树,然后最里面是高大浓密的广玉兰,春来香满一条道。
杜群青看到这条路就不由想到春天时、那个白裙子的女孩走在这里该是何等漂亮的风景。
顺利办好各种入学手续,寝室里的兄弟都还好相处。杜群青刚安顿下来就开始找兼职,然后就是注意学校周边合适的出租房。
大学是年轻人第一次脱离种种束缚、扎进自由的怀抱,自由的味道让人眼花缭乱,血液循环都加快。人生没有哪个时间段能够这样猛烈燃烧梦想,透支未来。
良辰美景处处在殷殷劝说着青春短暂,请勿辜负。
女孩主动在大学校园根本不算稀奇事。身材已经拔高到一米八多的杜群青刚开学不久就已经“艳名远播”、成为不少女孩追逐的对象——这是他寝室的兄弟们语气幽怨的抱怨的,叫他跌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的确很英俊。虽然一个夏天他晒得黝黑,但皮肤紧密结实,因此还被那位痘痕密布的下铺嫉妒得死去活来;他头发很短,在学校BBS上不知哪位女生发了一张抓拍到的他的照片,引得一片赞叹:
敢于寸头的才是真帅哥;
真的帅哥,敢于直面无刘海的人生;
无刘海乃真豪杰也;
没有想到姐最后一个学年竟然还能看到非娘炮的好男儿,姐瞑目了!
但杜群青对女生从来不敷衍,问他借笔记啊要他帮忙拿东西啊打开水啊都不凑效;他也从来不参加任何联谊活动。他忙得很,对他而言既没有敷衍的时间也没有敷衍的必要,他已经有了一个长头发大眼睛的女孩。
每天他和平安都会通电话,她的声音还是柔柔细细的,很乖很乖的。
“人家有女朋友的。”寝室弟兄们非常高兴能去掉这个劲敌,对着各种来联谊的女生大八特八“每天晚上他们都要通电话的,那个肉麻哦——是青梅竹马的‘格葛’——”故意捏着嗓子学着偶像剧的腔调。
杜群青几次在寝室和平安打电话,他们来抢,平安不知道怎么回事,急得在电话里大叫“哥,哥哥。”
“我们在一起长大的,不叫哥哥叫什么?”杜群青比在长林时也要开朗许多,和寝室的兄弟们都相处得好,也能够笑着说上几句。
大家就以为他们是青梅竹马的恋人,对他们能够持久到现在很是羡慕。杜群青从没有解释过他和平安的家庭关系,不想费口舌,何况从今以后,他们就会是以一对恋人的身份出现。
飞快的一个学期就要过完了。“哥哥,我今年生日你回不回来?”也许是进入冬天,电话里平安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忧伤。
“下个月就放寒假了,我就不回来了。”听她不做声,他问道“平安,是不是生气了?”
“没有,哥哥,我有点感冒了。”他走后平安真的很听话的样子,电话里从不吵闹,总是乖乖的听着他描述K大这边的新生活、新环境,和他一起向往着未来。
“你傻啊!你是不是还没有换棉衣啊?!”她听上去是有鼻音,杜群青心疼道。然后详详细细告诉她厚的衣服他都收在哪一层,哪个柜子里。
“哥哥,你跟我说你爱我好不好?”
“我当然爱你,除了你我还能爱谁。”
“永远?”
“永远。乖,换厚衣服啊,不许生病。”
平安像一株柔弱的草,被人任意倾泻着垃圾瓦砾,今天这个倒一堆,明天那个又来丢几块。她竭力找空隙要生长着,因为她知道,穿过这些垃圾,就能抬头看见群青色的天空。
上河街的废墟间都长出了荒草,到了冬天蓬蒿枯枝就像白骨到处零落的乱撒。平安穿着一件单薄的夹衣,走出废墟,她细嫩的双手有划痕,但她浑然不觉。她走到西江边,看着江水日渐低落的西江。
坚持住啊,平安。哥哥马上就要回来了,你一定不能倒下啊!
杜群青是买了离结束考试时间最近的一班车的车票回来的,时间很不好,是凌晨发车,还没有座位。可他满心要回去见平安的焦灼并不在意,他挤在过道上挨着行李半靠半坐,心里满满的想着他那大眼睛的小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