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阳前脚刚离开，武曌藏不住满腔怒火，拍案叱骂道：“畜生何足付大事！”
慕容嫣劝道：“大家且息怒。”
“朕如何能息怒！”武曌怒气更甚，顺手抄起一方镇纸掼到柱子上，砸出砰砰几声巨响，吓得满室的宫人都惊惶地跪了下来，“那畜生害了他妹妹一次不够，还要害第二次！是半点都没把朕这个母亲放在眼里啊！”
慕容嫣向一众宫人使了眼色，命他们都退下，亲自带上了殿门后，把那方裂成两半的镇纸拾回来，用绣帕包好。这才走到武曌身边，搀了她的手扶她重新坐下。
慕容嫣轻声说：“照嫣儿看来，陈留王此举虽有些不知轻重，却没有加害昭阳公主之心。”
武曌细细喘着气，好容易镇静下来，缓缓开口道：“不错，祚儿心性单纯，一时被人蒙蔽也是有的……此事的祸根，归根结底都在那个薛咏身上！”
引诱公主，教唆皇子，薛咏此人，其心可诛！
武曌眼里渐渐升起一股凛冽的杀意。
此时殿内一盏灯烛忽然“啪”地一声炸开，黄豆大小的焰心摇曳不定。慕容嫣起身用一根镂空的银钗挑亮烛心，有意无意地提及：“有句话，嫣儿不知道当不当讲……薛家，好似和梁王走动颇为频繁。”
梁王武守致，是武曌的侄子。
她生平最恨的，就是两姓子弟和外朝世家勾结。
武曌当即面如冰霜，寒声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情？”
一丛明黄色的烛光打在慕容嫣秀美的脸庞上，她眉目恭顺，语气谨慎道：“具体的详细，嫣儿也无从得知。只是听刑部传来的消息说，一个狱监私收贿赂叫人揭发了，在大理寺全部交代了出来……好像是吏部薛给事，曾到诏狱私探过薛咏，中间……中间是梁王牵的线。此事关乎梁王，刑部和大理寺都不敢私下处理，便托人到了我这儿，要我探探大家您的口风。嫣儿哪有这样的胆子敢揣摩圣意？这几日都憋在心里，借今日这机会，才总算讲了出来。”
“你做得对。”武曌意味深长道，“这可不是一件小事。”
慕容嫣低声问道：“那薛咏……”
武曌食指屈起，慢慢敲了两下，沉默片刻，答道：“剔除他的官职，罢了他的功名。杖打一百，永不叙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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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静谧，夏宫蝉鸣。
“咚、咚咚”一人小心翼翼按照暗号叩响了窗扉。
慕容嫣打开窗子，把一方包着硬鼓鼓物什的绣帕交给他，嘱咐道：“天亮前送到狄大人府上，他自然会明白我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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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就是十余日。
昭阳除了每隔两三日就到武曌宫里坐一坐，大把大把的时光也无处挥霍，只好成天待在兴庆宫的藏书室里，琢磨大唐的风土人情、文史经典。
大唐的文字和她前世王朝的很相似，一本《史记》她也能勉强通读一半，虽然半文盲的文化程度仍是很让她羞耻，但在武曌和半袖等宫婢看来，已经是了不起的进步了——毕竟从前的昭阳公主只识得几个名字。
武曌甚至含蓄地问过她，需不需要一个学识渊博的先生。但这无疑让她想起前世被一群太傅大儒包围的情景，于是断然拒绝。
大唐的贵族男女有结伴游玩的习惯，这个时节曲江池到处都是三五成群的小娘子小郎君，门第稍微高一点的少男少女，每日接到的请柬都要用篓子装。而身为大唐第一公主，她的兴庆宫竟然用门可罗雀都不足以形容！也不知是畏惧武曌的威势，还是畏惧她的名声，或者两者兼有之。
被保护得太好也是个问题，她总不能一辈子窝在兴庆宫里吧。
好在这个时候，总算有个访客上门了——还是陈留王李祚。其实李祚和昭阳一母同胞，长得绝不难看，就算是以她极其挑剔的眼光看来，也是尚能入眼的端正青年，浓眉大眼，鼻梁挺正，身材高大。
可惜没遗传到他爷娘的脑子。
昭阳前不久还欺负他脑子不好使，算计过他一回，心里多少也存着点亏欠，言语上就比上次亲和了些：“阿兄今日满面春风，可是遇上了什么好事？”
李祚高兴地说：“薛七郎昨日被从诏狱里放出来了！”
“哦？”
她还以为武曌盛怒之下会把薛咏除掉呢，没想到竟是相反的结果。她相信自己对武曌的判断，但如果中间有人介入的话，也不是没可能影响事情的走向——对武曌有一定影响力，又能第一时间掌握消息的人。
答案呼之欲出！
昭阳摸摸下颌，想起那个习惯站在武曌身后的秀丽女子。她在两姓之争里又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薛家一直在暗中为武守致做事，如果武曌知道了这一点的话，倒是完全有可能释放薛咏。放出薛咏，明面上看是卖了武家一个面子，实际上却是在敲打武守致，警告他安分守己。现在的局面反而是对李党更有利。
恐怕薛家和武守致都已经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了，也只有她这个傻里傻气的兄长还在为薛咏出狱这样微不足道的小事沾沾自喜。
“对了！”李祚忽然想起一件事，“明日为了庆贺高城公主下嫁吐蕃赞普，在梨园的马球场有一场大唐对战吐蕃的比赛，昭阳你去不去？”
“马球赛？”昭阳魂游长安时倒是常看见有人在空地上玩这个，不过只是在地下挖一个洞穴，几个人打着戏耍，规模肯定不能和公主和亲的正式比赛相提并论。
她前世也是爱玩的性子，偏偏一年到头拘在宫里，只有秋闱那两日能痛痛快快骑几回马。但毕竟有宫中的名师调教，骑射功夫还是能拿得出手的。借着身份尊贵也养过几匹价值连城的好马，虽然最后都叫明德太后收拾走了。
李祚本就喜好这些不务正业的玩意儿，谈起马球赛更是眉飞色舞：“咱们大唐向来是用突厥马，耐力强、亲近人，听说吐蕃的马体形小，更灵活，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这次迎战的裕王和奉安侯都是了不得的猛将啊，还有兰台郎……”
昭阳忙截断他的话，无奈应道：“小妹明日一定去，阿兄记得在旁边留我一个坐席就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