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乐心里终究有疑惑:“那****分明见到了贺兰郎君来着,怎么后来又变成了薛七郎?”
“哪个贺兰郎君?贺兰斐?”韦氏先是吓了一跳,可一想明白过来,气得嗓子都要冒烟了,“你又做哪门子白日梦?贺兰斐好端端在洛阳伴驾呢!”
安乐也觉得那一幕更像个美好的梦境,回想起贺兰斐的神仙姿容,再对比薛咏,就有了几分懊悔——若那日是贺兰郎君,不是薛咏,该多好!能得到贺兰郎君的怜惜,那才叫死而无憾哩!
韦氏恨恨道:“此次与宴的人都是我一手遴选过的,不是名门子弟就是青年才俊!我倒要查查,薛咏那破落户是怎么混进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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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郎,你说东宫那边……我会不会有事啊?”薛咏还是心虚。
李玄拍拍他的肩,笑道:“自古富贵险中求。相信我,七郎你这回真走了一步好棋啊!如果能成,我可就是你的内兄了。咱们亲上加亲,互相帮衬着,岂不是一桩美事?”
薛咏被他叙述的美好前景勾住了神,眼中的迷茫之色顿时消去,取而代之的是对出人头地的渴望,他感激道:“若不是遇到了九郎,我这辈子就这么完了!他日要是飞黄腾达,定不会忘记三郎的知遇之恩!”
相信你这阿斗?我脑子进水了吧!要不是看你九得还有几分用处,谁想和你称兄道弟?
李玄不动声色地与他一碰杯,笑而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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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咏和安乐的事还是不声不响地被传了出去,而且不只贵胄圈子,就连长安的街头巷尾都传遍了。一时间,人们茶余饭后的话题都转了个弯,不再瞄着大明宫的恩怨情仇,而是盯着东宫的是是非非。
韦氏急得焦头烂额,指着李竑的鼻子就开骂:“女儿受了这般天大的委屈,你这个做阿爷的,不把薛咏那厮五马分尸也就罢了,还由着那些贱民败坏她的名声!我们娘俩干脆投湖算了!”
李竑唯唯诺诺道:“我这不是没办法嘛!万一把事情闹大,传到陛下耳朵里,咱们谁讨得了好?”
“那你的意思是,咱们的安乐就要嫁给薛咏那厮,做劳什子的薛家夫人?我呸,我的女儿,怎么能许到那种门第里去!”韦氏叉腰撒起泼来,简直同街上的妇人无异,把李竑吓得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李竑良久才讷讷道:“其实细想,嫁到薛家去也没什么不好的……你想,薛家这样的境况,肯定没胆子给咱们女儿拿乔,还不是把安乐当姑奶奶伺候着?薛咏这人,虽出过一些不好听的传言,但相貌才名都不算差,更难得是安乐喜欢。”
韦氏拍案咒骂道:“你说的是人话吗?安乐可是被薛咏给……”
李竑叹了一口气:“说句交心的话,安乐那性子,你还不知道么?要是她真的一点都不乐意,早就把那姓薛的给发落了,还轮得到咱们在这思前想后?”
韦氏想到安乐为薛咏求情的那些话,也不禁有些颓然。
“你再回去问问安乐的意思,要是她确实对那个薛咏死心塌地,咱们也没其他办法不是?”
若光是门第上的问题也就罢了——凭借着东宫的权势,把没落的薛家重新扶起来不过是几句话的事。可韦氏还有另一层顾虑,心里一千个一万个不乐意,嘴上也不肯松口:“那薛咏是个订过亲的!”
李竑忙问:“什么样的人家?”
“国子监监丞家的庶女。”韦氏不屑道,“把嫡子跟庶女攀亲事,也亏薛家人想得出来!”
“我还以为有什么大不了的呢,又没真成亲,不就是私底下跟那边知会一声的事吗?”李竑打量着她神色不大对劲,“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韦氏吞吞吐吐地道出真相:“这薛咏,和昭阳公主也有过一段,闹得还不小,进过诏狱……”她一想到这桩事就气不打一处来,跟这么多女人纠缠不清的男人,怎么堪为安乐的夫婿?
“昭阳?”李竑瞪大眼睛。
他离开长安前这个一母同胞的妹妹还小,痴傻得也不明显,不过是比同龄人天真单纯些;回到长安后又完全是一副天家做派,浑身贵气凛然,叫人不敢轻视,加之与武曌情分很不一般,连他都要卖三分颜面。没想到竟然曾经和薛咏有过些纠葛!
“你怎么不早说?”李竑半晌无语,好容易自己拿了个主意,“这门亲事,要么赶在陛下回来前就操办掉,要么就快点堵上那些人的嘴一了百了。这万一传到陛下那里,恐怕要生出祸端!”
武曌本就不喜他们一家,他这个太子之位也是坐得如履薄冰,如果再在这件事上拖泥带水,偏偏还牵扯到昭阳,说不定又会惹来雷霆大怒。
韦氏当然是不愿意把女儿草草嫁掉,当下便起了其他心思:只要薛咏一死,凡事就好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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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氏这边正在布置谋划着怎么悄无声息地把薛咏干掉,不防东宫后院却开始起火。首先是她派出去的人查到,薛咏的请柬是从义兴郡王李节愍那里拿的——李节愍是何人?李竑的次子!
韦氏的独子李节润夭折得早,她膝下没有儿子,便挑了生母早逝的李节愍在房中教养。平日里不冷不热,但自认也没有亏待他,没想到竟养出了一条反噬的恶狼!韦氏怎么咽得下这口气?可她并没有把李节愍叫来臭骂一顿,而是默默地把这笔债记在了心里。
再说安乐那边,她心情复杂得很,对薛咏又爱又恨。一听说韦氏要对薛咏下手,好几宿都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想到薛咏的深情款款,想到那日的噬骨柔情,心里乱成一团麻。
她徘徊不定,既不肯这般嫁了薛咏,又不肯让韦氏杀了他。几次说要嫁,没多久就改口反悔说还是杀了好,可是真到了韦氏要动手的时候,偏偏就把自己关在房里,不依不挠地哭个不停。
韦氏也给她搞得神经衰弱了。
这么一拖,竟然就生生拖了个把月。
安乐终于下了决心,噗通跪在韦氏面前:“女儿非薛咏不嫁!”
韦氏已经不相信她的反复无常了,寒着脸道:“此人不能留,我不会再心软了。裹儿,娘这都是为了你好!”
安乐“哇”地哭了出来,抽抽搭搭地说:“可是女儿……已经两个月没来月事了……阿娘,我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