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氏说到做到,没两日就把李玄接回了东宫。
李玄生得俊美,笑容明朗,一张嘴灿若莲花极会说话,把韦氏哄得高高兴兴不说,连左右宫人都私底下夸他平易近人。要知道,东宫的奴婢,服侍的人不是韦氏和安乐这样的火爆脾气,就是李节愍这样的阴晴不定,难得碰到李玄这样的主子,自然是大大松了一口气。
安乐靠在薛咏怀里,娇嗔道:“要不是我在阿娘面前给他说好话,他哪有这么快能回来?人家帮了七郎你这么大一个忙,你说说,该怎么谢我?”他俩近日时不时出来幽会,你侬我侬地黏在一起。眼瞅着二人婚事已是板上钉钉,众人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不戳破。
薛咏给她剥了一只橘子,小心翼翼地去了橘络,把瓤瓣递到她唇边,“孙家昨日把婚书退回来了,咱们的婚期也该定了吧?宫中有没有消息?”
“我都不急你急什么?”安乐吃下瓤瓣,把细碎的橘核吐在薛咏手心里,抚摸着小腹,懒洋洋道,“这孩子可是阿爷阿娘的亲外孙,他们舍得让他一出生就被人说闲话?再说,我的嫁妆那么多,一时间哪备得起来?”
薛咏一喜,忙道:“我这不是想赶紧把你娶回家么?到那时,咱们俩也不用偷偷摸摸见面,可以名正言顺地日日在一起,再也不分开了。”
“这还差不多。”安乐满意地颔首,“阿娘对阿兄也中意得很,还夸我做了一件好事哩!”这个阿兄,指的当然是李玄。
“若是九郎能得重用,于咱们也是大有益处呀!”薛咏循循道,“现在咱们帮衬了他,他将来必定也能帮衬咱们。”
安乐想的却是,比起阴枭深沉的李节愍,爽朗温和的李玄似乎更容易控制。而韦氏,显然打的也是这样的如意算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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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玄回到东宫这个消息,对李节愍而言无疑是一记闷头棍。
从小接受皇嗣教育的他没把李玄这个庶弟放在眼里,他真正在乎的,是韦氏的立场。他的生母虽不是正房,但出身并不比韦氏低,况且他又占了长子的名分。自李节润死后,所有人都已经明里暗里把他当成继承人捧着,他自己也觉得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
韦氏力捧李玄,分明是当着众人的面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李节愍气恨不已,他强忍心性,奉认韦氏为母,在她房中韬光养晦这么些年,不就是为了换取她的支持,有朝一日身登大宝吗?也不知是中间哪个环节出了错,多年的布局竟然一.夜之间就被打破了!
韦氏这条路走不通,他便想到了另一个人——如果能拉拢那人,越过东宫直接搭上武曌,那么现下的一切问题就都迎刃而解了。
他选择的人是来俊臣。
时任左御史中丞的来俊臣,有当朝第一酷吏之称,是武曌手中一把淬了毒的匕首,脚下一条乱咬人的忠狗。他手里的人命官司数以千计,手段之狠辣难以想象,据说他的名字可以让小儿止哭。长安城中上至天家贵胄,下至平民百姓,一提起他就不寒而栗。
就是这样一个市井无赖出身,诬告忠良无数的人,却是武曌跟前最得信任的外臣。
来俊臣也不是毫无脑子,他心里很清楚,自己这些年得罪的人实在太多,一旦武曌驾崩,他的下场也就是死路一条。所以,他早早就开始物色以后的靠山,可惜本来选中的梁王武守致不争气,武氏树倒猢狲散,他只好把眼光放在东宫那边。
可是李竑跟他向有宿怨,虽然碍于武曌的面子不敢撕破脸皮,但数次接触下来态度不冷不热,摆明了是软硬不吃的。想他来俊臣也是在长安作威作福惯了的,哪里肯真的放下身段求和?最后只好不了了之。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正当他为此忧心忡忡的时候,李节愍上门了。
两人一拍即合!
最清楚武曌喜好的来俊臣次日即精心挑选了两个美貌男子,亲自送到洛阳去。
贺兰斐出宫时面色很不好,径直去见了昭阳。
与此同时,慕容嫣派人送出的条子也到了昭阳的案上。昭阳展开条子读阅后,默默地用火舌烧了,才安排与贺兰斐的会面。
“来俊臣为什么要往宫里塞人?”昭阳平静听完了他的叙述。
贺兰斐蹙眉道:“现在还不清楚。”
“那就弄清楚了再来找我。”昭阳转身就走,迈出两步方才回头道,“你现在该找的不是我,而是宫里那位。”她目光一冷,“你我交易的前提是你圣眷不衰。但如何保住这份圣眷,是你的事,或许不该轮到我操心吧?”
贺兰斐的神情隐于暗处,晦涩不清,许久才答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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饶是昭阳对感情之事分外迟钝,也能隐隐觉察到贺兰斐最近情绪不对。和这种人合作是一回事,产生其他羁绊又是另一回事了。她反省自己,是不是对他过于轻浮随意,才会使他生了别的心思,故此有了今日的敲打。
实际上她还是十分信任贺兰斐的能力的,来俊臣送来的那两个年轻男子,在糊弄女人方面,决计不是他的对手。
昭阳暗中约见了慕容嫣。
“来俊臣为李节愍进言之事,可否属实?”
“陛下龙颜大悦,已将东宫六率中的右司御率交给义兴郡王掌管。”慕容嫣道,“陛下本就不喜韦氏在东宫一面独大,此举难免也有用义兴郡王制衡韦氏的意思。”
“放任李节愍与韦氏斗一斗也好,只是要小心来俊臣此人。”昭阳吩咐道,“你多派些人暗中盯着他,一有动静马上给我传消息。”
慕容嫣敬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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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曌新近得了那两个美貌男子,刚开始还有几分喜爱,但那阵新鲜感一过顿时便索然无味起来。她回想起贺兰斐的好处,于是问近侍:“贺兰府监近日在做些什么?”
近侍答道:“听闻贺兰府监一直在为陛下誊写佛经,昼夜不歇呢。”
武曌不禁动容。
当天晌午,贺兰斐就奉旨入了宫,为武曌弹奏一曲《碣石调幽兰》清静心神。
武曌在悠扬的琴声中阖上双目,冷不防问起:“安乐的婚事筹备得怎么样了?”
慕容嫣回禀道:“据说已经筹备得差不多了,婚期就定在了年前。”
离年末仅剩月余光景,就算是以寻常人家的眼光来看,这场婚事也着实仓促了些。武曌不悦道:“不知道的,还以为天家的女儿有多愁嫁呢!”她想到自己的幺女,昭阳也转眼要十七岁了,还是安乐的嫡亲姑姑。
武曌虽存着私心想多留她几年,但毕竟女大不中留,也该到了为她挑选夫婿的时候。先备好人选,再慢慢观察几年,最后做决定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