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赌?”武曌寒声道,“你有什么资格跟朕赌?”
昭阳决绝道:“儿臣是大唐的公主,是阿娘的女儿!可否凭这层身份与陛下一赌?”
武曌怒极反笑,“你敢拿自己威胁朕?难不成你还能把这个身份还给朕,重新投胎不成?”
“儿臣最珍贵的东西,便是身上流淌着的属于陛下的血脉。作为阿娘的女儿,我无心插手这一切,惹得阿娘不快;但作为大唐的公主,我有责任劝谏陛下亲贤臣远小人。”昭阳毅然道,“我赌的是陛下的信任!今日若是输了,陛下以后大可不必再信我,只管把我当作女儿,而非大唐的公主。”
武曌目不转睛地凝望她良久,才缓缓地坐下,略带喑哑道:“你准备怎么个赌法?”
昭阳双手交叠,举过头顶,深深一揖,“儿臣希望陛下,能将来俊臣曝尸街头,由百姓评判此人一生功过是非。”
曝尸街头这招,不可谓不阴损!可是给昭阳扣上了“民心”这顶大帽子,武曌若是不答应,岂不是显得自己心虚了?
“你想让朕答应你什么?”武曌沉默半晌方道。
“如果儿臣侥幸赢了,恳请陛下将此事草草掀过,不要再追究任何人的责任。并且……”昭阳抬首,眸如灿星,明亮逼人,“希望陛下兑现从前的承诺,满足儿臣一个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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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及来俊臣曝于西市,百姓皆相庆贺,奔走相告曰:“今得背着床瞑矣!”
于是争抉其目、剖其肝脏、啖其血肉,须臾尽,以马践其骨,无孑馀。
大雪纷飞过后,覆地犹如倾盖,血污残秽皆了无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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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曌在**闲步赏梅,身边独随着慕容嫣,让其他宫人都退避到了外面。
寒雪腊梅,风骨傲然,令武曌想起了昭阳皎然的面庞和挺直的脊梁,不由长长叹息:“可惜了……”
“陛下可惜什么?”
武曌怅然又感慨道:“可惜了昭阳!”
慕容嫣听到这里,不敢往下接话。
“是朕的不是,平白把这孩子生作了女儿身。”武曌犹自喃喃,“女子再如何强势,也总归要嫁作他人妇,辅佐朝政已是勉强,更勿论……”她没继续说下去,可心思已经昭然若揭。
慕容嫣便知道她没有责备昭阳的意思,纵然曾有过怒火,此时大概也消散得差不多了。
毫无疑问,武曌是喜爱昭阳的,这种喜爱甚至超越了对李竑和李祚的期望。她从昭阳身上看到了过往的自己,所以于疼爱关怀中更带了丝丝惺惺相惜。
作为一个母亲,她自然希望女儿一世安稳,太平康健;但作为一个女皇,她又会犹豫挣扎,该不该把昭阳送到更高的地方。她心中的天平一直在摇摆。
昨日她为昭阳的气势所震,可是惊怒过后,夜里辗转间反复回想这一幕,竟有一股说不出的骄傲得意——
这才是朕的女儿!
铁血手腕,锋芒毕露!
据理力争,凛然持重!
区区一个来俊臣,杀了就杀了,值得什么!
武曌唇角微微翘起。她一生中输赢无数,可败得这么干脆,这么甘心的,还是第一次。
慕容嫣见机试探道:“公主提出的条件,不知陛下考虑过没有?”
“陈洛那边,朕已答应了不再追究。”
慕容嫣小心翼翼道:“那卫国公世子……”
武曌的脸一下子就拉了下来:“昭阳不知道个中真相,你也不晓事么?”崔竞是什么人,崔允又是怎么成为卫国公的?有这层关系在,她怎么可能把昭阳嫁进卫国公府?当昭阳说出想让她为自己和崔竞赐婚的一霎那,武曌还是十分诧异的,但很快就释然了——崔竞那个孩子,她也见过,确实是个翩翩郎君,昭阳对他动心也无可厚非。
可是真让她把崔家往上抬,她是不愿意的。
毕竟那是隐太子之后,谁晓得他们会不会借此机会大做文章?
慕容嫣觉得是时候重新提起那件事了:“陛下可还记得,公主曾有白虎入梦?”
武曌当然不会忘记这个梦境,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都对这事耿耿于怀,认为是上天的预兆。可思来想去,却是愈发不安,后来琐事不断,便逐渐抛在了脑后。现在被慕容嫣这么一提,立刻警觉起来。
“嫣儿,你想到了什么?”
昭阳梦里有只凶猛无比的赤额白虎,一口生吞了池中的金莲,却被云端生出的一品牡丹来降服。那时,堂堂梁王武守致就是因生母白虎入梦而诞,莫名其妙地被清扫出局。可想这个梦,对武曌确是有说服力的。
慕容嫣喏喏道:“嫣儿不敢说。”
武曌眉尖一蹙:“你知道,朕向来最讨厌这样的说辞。”要说便说,若不敢说,又何必提及?
“那就请陛下先恕嫣儿不敬之罪。”慕容嫣坚持道。
武曌反倒笑了:“你的胆子,还真是不比以前肥了!说罢!”
慕容嫣咬唇道:“陛下有没有想过……太子殿下正是出生在莲月(六月),而公主……公主出生时,更是人尽皆知,整个洛阳城的御衣黄齐齐绽放。若不是公主得了上天预示,梁王又怎么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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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祺光这次是动了真怒。
昭阳连杀来俊臣这样的事都没有和他商量,让他心里十分不舒服。毕竟这件事是他们俩人一起牵的头,联系韦氏、怂恿官员、笼络卫遂忠,每一环都有他的身影,但昭阳最后瞒着他,悄无声息就把来俊臣解决了,用的还是不知什么来路的陈洛。
他能不气吗?
可昭阳却是一脸无所谓和理所当然:“只要结果达到不就成了么?来俊臣死了,谁杀的又有什么打紧?”
不打紧,不打紧你里里外外忙活,做到这种程度?难道仅仅是为了一个崔竞?
他可不会忘记,她自信满满的那一句——
“如果是我要坐上皇位,就会成为那个例外。”
武祺光青着脸,端起面前的酒盏一饮而尽,良久才平复心情——昭阳啊昭阳,你究竟是为了崔竞要去争这个皇位,还是为了这个皇位非要得到崔竞不可?
难道世上真的有人能抵挡住权力的诱.惑吗?
爱美人不爱江山?那是戏本里的故事!
反正他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