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向东南方巽卦杜门的路上,傻妞一直耷拉着小脑袋,萎靡不振。
起初,李君昊以为她刚才过沼泽时累坏了。
渐渐地,离杜门越近,她的神情越来越焦躁,甚至还用手抵住木轮椅,不愿前行。若非耳边的琴音不断,他还以为傻妞又饿了。
最后,他终于读懂了傻妞充满恐惧的眼神,蹲下身,握着她的小手,安抚她:“有我在你的身边,不会让你风师兄再欺负你了!”
傻妞眼中的恐惧未消,低着头,小声道:“反正我都被他欺负惯了,到时我来拖住他,你尽快想办法破阵便是。”
李君昊心中酸涩,傻妞身边虽有宠爱她的百药、懒人、大力,但也有对她下手毫不留情的眼儿媚、风,他一定要想办法破阵,带傻妞脱离苦海。
为消除傻妞的恐惧,他安慰道:“或许你风师兄像方数师兄那样,根本不会现身。我们只要破了他的阵法,他就不会出来欺负你了。”
傻妞心中的恐惧未减,双眉微蹙,紧咬下唇,慢慢地滚动木轮椅前行,一副准备随时慷慨就义的样子。
李君昊一边推着木轮椅,一边连连发问:“傻妞,巽卦杜门的阵赞词是什么?地形、地势如何?有何凶禽猛兽?我们要做好万全的准备,才好应对此阵。”
傻妞点点头,回道:“风扬阵赞:风无正形,附之於天,变而为蛇,其意渐玄,风能鼓物,万物绕焉,蛇能为绕,三军惧焉。”
背完阵赞词,她又解释:“风师兄守的风扬阵并无蛇群,但有一个巨大的天鼠岩壁,岩洞中有成千上万的蝙蝠。我们若过了天鼠岩壁,就算破了此阵。但是,除了风师兄,从未有人靠近过天鼠岩壁。连百药师兄想去天鼠岩壁下收集蝙蝠的粪便,风师兄都不让。”
对风而言,蝙蝠的粪便毫无用处;但对百药来说,那些粪便又称夜明砂,乃治疗眼疾的药材。为了不让人靠近天鼠岩壁,风竟连治病的药材都不愿提供,其不近人情之处可想而知!
李君昊不由蹙眉,咬唇低语:“竟有如此冷酷之人,此阵该如何破之?”
傻妞仰头看他,也是一脸忧虑,但仍提了一个主意:“风师兄每次一见到我,就会把当蹴鞠球来踢。等见到他时,我吸引他的注意力,作他的蹴鞠球,你就赶紧爬进天鼠岩壁,想办法通过天鼠岩壁,或许可破此阵。”
“那怎么行?”李君昊想到傻妞经常被风当作蹴鞠来踢,不由地一阵心痛,眉头蹙得更深了。
他推着傻妞的木轮椅,拉着装狼孩的篮筐,一边想对策,一边向前行进。
过了不久,忽有岩壁现于眼前,高百余丈,陡峭耸立,如一面黛色的屏障,挡住了去路。
皎洁的月光下,可见岩壁上有一幽深的洞穴。洞穴离地面有三十余丈,不停地有黑蝙蝠从洞穴中飞出,朝同一方向密集整齐地列队而出,队形在黛青色的夜空中环绕盘旋,如一条巨大的黑蛇游曳于空中。
夜深了,阴风阵阵,天鼠岩壁下飘来夜明砂难闻的气味,夜空中传来黑蝙蝠成群扑翅的巨响声,阴森诡异的气氛,如同阴曹地府。
难怪这里会叫地狱谷,或许这才是地狱谷的真实面貌。
李君昊机警地瞪大双眼,握紧起双拳,全身绷紧,护在傻妞身前,随时防备风的袭击。
“谁?”忽然一字冷冷的问话从李君昊背后飘来。
李君昊只觉得背后有个黑影闪过,他回头看去,身后木轮椅上已不见傻妞的身影。
十丈之外的巨石上,傻妞胖乎乎的白色身影正躺在一个黑衣人的双臂上。
黑衣人身材修长,笔挺如竹;脸色苍白如雪,轮廓冰棱如刀削;双眉如剑,眸如碧潭,目光如炬,鼻梁如山。
他的脚尖轻点巨石,好似漂浮于巨石之上。他的黑色披风被暗夜的阴风扬起,在风中疯狂飞舞、飒飒作响。
他刚才只问了一字“谁?”,但那字的语气与气势,却如同地狱使者在对傻妞严刑逼问。
傻妞躺在他的双臂上,瑟瑟发抖,连声音都在发颤,“风师兄,他叫李君昊,篮筐里的是狼王......”
“谁伤了你的双脚?”风冰冷的语气,如冰雪冻住万物;风愤怒的气势,似雷霆震动山谷。
傻妞、李君昊、狼孩俱是一怔,连空中成队飞行的蝙蝠仿佛也怔了一瞬。
未等傻妞回话,未等李君昊解释,风利箭般的目光,就射向了李君昊和狼孩,立即就有成群结队的蝙蝠朝他俩飞扑而来。
狼孩仰天长啸一声,飞扑到他面前的蝙蝠突然顿住,在他面前盘旋着,既不离去,也不敢靠近。
李君昊却阻止不了蝙蝠的进攻,只能拼命地拍打飞扑而来的蝙蝠,可是蝙蝠越来越多,将他团团围住,撕咬着他。
傻妞急得大叫:“风师兄,求你不要伤到君昊哥哥!我缩成蹴鞠球,你来踢我吧!求你别伤到昊哥哥......”
傻妞一边叫嚷着,一边将身子缩成一团,宛如一团白色的肉球。
风的手臂轻轻一抖,傻妞的身子如圆球一般,被抛进了高高的夜空中。
傻妞只听得风声呼呼作响,吓得紧闭双眼,如往常一般,等待风的凌空一脚。
风的身形忽然一闪,人已至半空中,双手接住急急直坠的傻妞,附在她耳边,冷声道:“你是我一个人的蹴鞠球。除我之外,不许任何人伤到你!”
半空中,急坠而下的傻妞,不明其意,吓得紧紧抓住风的衣袖,但仍不忘帮李君昊求情:“风师兄,你快放了君昊哥哥吧,否则他会被吸血蝙蝠咬死的!”
与吸血蝙蝠拼死搏斗的李君昊,不忘时刻关注傻妞的动态。见傻妞忽然被抛向空中,他心头一惊,大声叫道:“风,你欺负傻妞算什么本事,有本事就与我单打独斗!我一定会破了你的阵法,把傻妞带出山谷,让她逃脱你的魔爪!”
风双臂横抱傻妞,轻盈地落在一根横生出的枝桠上。听到李君昊的叫骂,他的唇角扬起一丝不屑的冷笑,“就凭你,也想破我的阵法?!莫说你破不了阵,即便你破了阵,也休想把傻妞从我身边带走!”
在他说话之时,李君昊身边的蝙蝠越聚越多,千百只吸血蝙蝠啃咬着他,似乎要把他的血吸干才罢休。
傻妞在风的手臂上吓得大哭起来,“风师兄,吸血蝙蝠再这么吸下去,君昊哥哥会死掉的!他若死了,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一颗颗晶莹的泪珠,从傻妞胖乎乎的脸上滚落。
风突然有些发慌,碧绿的双眸闪烁不定,仿佛突然之间遭遇千军万马,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他突然大吼一声:“不许哭!我跟你说过,任何时候都不许你掉眼泪!”
吼声如雷,却无怒意。如同一声空响炮,响声虽大,却没有丝毫杀伤力;如同一阵风吹过,松涛震天,却带着风的抚慰。
傻妞想起曾答应过风师兄不掉眼泪,哭声立止,但仍有两颗泪珠挂在脸颊上,欲坠未坠。
风修长的手指,在她的脸上轻轻滑过,两颗泪珠沿着他的如竹般的指尖,慢慢滴落。
傻妞只觉得双颊忽凉,风的冰凉手指洇干了她的泪珠。她惊诧地看了一眼神情莫测的风,又急急地向李君昊望去,他身上的吸血蝙蝠随着风的那声怒吼突然散去,队列整齐地向夜空中飞去。
李君昊的蓝衣被吸血蝙蝠咬得破烂不堪,汩汩鲜血从伤口涌出。吸血蝙蝠一散去,他便如木桩一般,一头栽倒在地。
“啊~”傻妞担忧地惊呼了一声,小心翼翼地挣了挣,想脱离风的怀抱去查看李君昊的伤势。
她的念头刚起,风已抱着她从枝桠上闪到了李君昊跟前。
傻妞探头看向李君昊,面有忧色,泪水在眼框里打转。
风冷冷道:“有百药在,他死不了!”
“风师兄,我求你带君昊哥哥去百药师兄那里治伤!我求你救救他......我以后一定乖乖听你的话,好好作你的蹴鞠球......除了你,我不会让别人伤到我......我也不出山谷了,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作你的蹴鞠球......我也不会再掉眼泪了......”傻妞的声音一直在哽咽,却不敢掉眼泪。
风铁青着脸,幽绿的双眸,狠狠地瞪向躺在地上的李君昊,仿佛要用眼神将他焚化。
傻妞吓得手心直冒汗,低着头,小声说:“要不......我自己叫百药师兄过来吧!”
话虽如此,但李君昊的伤势较重,如果让百药带着药箱过来,所需药材未必齐全。
她忧心忡忡地从怀里拿出一片草叶,正要放到唇边吹,风却一手抱着傻妞,一手将李君昊拎了起来。
呼呼的风声在耳边掠过,风带着傻妞和李君昊,在夜色中急驰。
夜风吹干了傻妞湿润的眼眶,她回头看向坐在篮筐里的狼孩。他正孤独地仰望空中的圆月,不时发出一声声悲戚的长啸。
即便他是聪明绝顶的狼王,但他毕竟是一匹毫无人性的“狼”。刚才,狼孩只顾驱赶自己身边的蝙蝠,完全不顾李君昊的死活。他悠闲自在地坐在篮筐里,眼睁睁地看着李君昊被千百只吸血蝙蝠围攻、啃咬,未动丝毫恻隐之心。
而她的风师兄虽然不近人情、古怪冷酷,但他毕竟还是人。就算是他亲自放蝙蝠咬李君昊,但他会控制在一定范围内留人活口,还能帮她带李君昊去治伤。
只是,今晚的风师兄,似乎有些不同。
他为何没将她当作蹴鞠凌空踢飞?他为何如此介意别人让她受伤?他似乎很害怕她掉眼泪?难道仅仅因为她是他“一个人的蹴鞠球”,是他独享的玩物?
傻妞百思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