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六
还未到梅花开放的时节,那些黑得狰狞的树枝在阴雨天色下挂着晶莹的水珠显得十分落寞。
不知不觉,天色已经黑得看不清周围。
孤山中一所庭院,如寺庙般静寂。
雨渐渐停了下来,月周围的云也渐渐隐去。
一个明月清风夜。
这里的房子是一种书院式的格局。
易安拉开隔扇和拉门,便将自己与月与风贴近。
易安点上一盏竹筒灯,忽然间光所及之处,便是一番静谧异样的世界。
墙上挂着的观音像在微弱的灯光下倒是不再安详,显露出变幻的诡异。
易安对于这样的安静似乎仍是不能习惯。他不安地看向黑暗处。
不过半个月的隐居生活给他带来的改变仍能让他不动地坐在这样的夜里等待。
杭云带着两个人走进庭院,只有碎碎的脚步声。
易安便立即起身,有礼地示意入座。
易安除却上次在保扬湖被倭人偷袭,并没有真正见过倭人。
只见那两个人深深弯腰鞠躬,着实让易安心里一惊,作出浅笑。
一眼便知,其中个子较低,五短身材,长相肥胖但不臃肿的一动不动地端坐着的是他们的首领。而另一个则身材高大,脸上的皮肤经过无数海风的侵蚀而变得坑坑洼洼,但双目炯炯有神,充满力量,站在前一个人的身后。
“见过易公子,在下武田久次。”坐着那人严肃用怪异的声调说道。
易安低头示意。
“在下得知易阶易大人的消息,十分悲痛,公子若有需要,尽管指示在下。”那人又道。
易安示谢后,向身后的杭云示意。
“既然大家各有所需,我就不再多说那些无用的了。由于最近海禁政策十分严苛,你们若要有百人想从海口码头进入大明国是绝对不可能的。而我可以将你们带进杭州,之后便是你们自己的事,与我们无关。而我现在能将你们带进杭州,也证实了我的能力,这一点,你们放心。但条件是,先带我们见你们家主人,并让我们加入。”杭云说完,便冷冷地看着武田。
易安大吃一惊,连忙拉住杭云,掩声说道:“你这是做什么?你这是叛国!你疯了!不行,我不同意!”
杭云并没有理易安,而直直地看着武田,等待他的反应。
武田听完后,沉思许久,心觉自己被摆了一道,正后悔。若是现在不答应,那杭云会让他顺利返回么?想到这,武田的头上渗出汗滴。
“怎么样?”杭云看着武田问道。
“好,我们答应。”武田回答道。
杭云满意一笑,“既然如此,我们明日一早便起身。两位先就在这里住下,我必会好好招待。”说完杭云便带着两个人出去。
易安怔住,但随即追了出去。
待那两人进门后,易安拉住杭云。
“我说过,绝对不行!”易安慌张地看着杭云。
“不用多想,去睡吧。”杭云回道。
“不行,你给我说清楚,你到底要干什么?我从没调查过你,你到底是什么人?”易安紧紧拽着杭云的衣领说道。
杭云嘲弄地一笑。
“这里不是说话地,跟我来。”杭云淡淡说道。
他们来到白日里的山坡上,月色正弄,清晰地照出两个人的脸。
“公子,听我慢慢说。那些倭寇并不好对付,他们只认钱,也认易阶能给他们带来钱的能力,因为你是易阶的儿子,他们才会认可。不然我们连谈判的机会也没有。”杭云缓缓说道。
“那又怎样?”易安道。
“我想说的是,我们争取到他们的帮助是非常不易的,若让他们发现我们已经穷途末路,我们就完全没有办法了。我用了不少的力气才将他们带到杭州,若不是我故意没有强调海禁的严苛,只道是有赚钱的办法,他们是绝对不会冒险来这里的。如今他们在我们的手上,只能听我们的。公子,也是我们命好,遇到一个傻子手下,不然他们绝对不会着道。”杭云说到这里,直直看着易安。
易安明白他的用心良苦,忽然少了些埋怨,于是继续听着。
“我说过,只凭我们两人绝对是无法报仇的,我们没有可以依靠的势力,之前易阶大人的死党非死即逃。我们只有靠这些拥有武力和财力的倭寇。公子也许并不知道,我们所要见的主人实则是汉人。这些东瀛人不过是些没落的武士和浪人,懂得武艺和忍术。大明王朝杀了你爹,你还要尽忠么?”杭云忽然问道。
易安怔住,不知如何回答。
“你知不知道,子游是东厂献给皇帝并监视皇帝的女人。宴会后她被赶出东厂便是因为东厂认为她已经不忠于东厂。而子游刺杀老爷,便有一个重要的问题,到底是谁指示她的?公子,报仇之路漫漫无期。我们现在才刚刚开始!这些话我本想等做好第一步再告诉你。若公子不想报仇,也可离开。”
易安皱起眉头,心如刀绞。脸色苍白。
杭云并不在意易安的反应。
许久,杭云正欲离开。
“那你是为什么呢?”易安盯着杭云问道。
“你不需要知道。你要相信我会帮你报仇便是。”杭云说罢便转身离去。
独留易安在灯下暗自垂泪。
怎么会是这样?原来如此!他从前只道是子游只是不放心自己家里的拒绝或是东厂的威胁,才冷漠拒绝着自己。本想着说服父亲,东厂那边就让父亲帮忙对付。
呵!他自嘲着苦笑。
我们不同!子游一直说着这话。他现在才明白过来。
他本以为是陈净墨指使子游杀了父亲,他这半个月来的恨早已压在陈净墨身上。已无法脱掉。
父亲确实与云南兵乱有关。他无意间看到父亲与云南知府的通信。
虽不是十分清楚,但从信中可以读到父亲的不善的参与。
灯火依然闪烁不定,易安坐下后,背对着观音,默默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