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夜,早已袭来。
西湖边,一座亭子,一张桌,一个人,一杯酒。无灯,无声,无眠。
易安不该习惯如此寂寥的情景,他的身边应该是笑声,是欢场,是华丽。但他还是习惯了这样的形影相吊的寂寞。这几个月来,他日日如此。
他放下刚刚一饮而尽的酒杯,抬头凝视着远方。
岸的另一边,一扇窗缓缓打开,子游一身素净倚在窗边,将手里杯中的酒洒向窗外。清风徐来,她转身对一个黑衣人说道:“这算是敬她的吧。”
那黑衣人冷笑一声,道:“呵,好一个姐妹情深!”
子游瞪着那人狠狠说道:“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这个连无辜亲弟弟都杀的人!”
那人忽然狠狠地一巴掌扇在子游的脸上,道:“你懂什么!”
子游擦掉嘴角的血,不再言语。
那人道:“你以后少做惹恼我的事,不然不只是流这么点血!”
黑衣人用手托着子游的下巴,又有手指将嘴角的血擦拭干净,又道:“子妍就算现在不死,用不了多久也会死。作为东厂的杀手,这算不了什么!就算她这几年嫁做人妇,也照样是东厂的人,永远改变不了!你要明白,她嫁给李大人这几年,也只是一项任务而已,你也是!”
这声音严厉,冷酷。
子游怔住,没有言语。
过了许久,也不知那人什么时候离开,房间里的烛燃尽,陷入一片黑暗。
子游仍是未动。对她而言,有灯无灯,都是一样的。这一生仿佛都是无尽的黑暗。
她忽然从子妍的死想到自己。子妍虽不是亲姐妹,而且与她处处敌对,但从小她们就在东厂一起训练。自己的处境或是自己和她其实没有什么区别。
自己也会那样死去。她想到这。其实她不止一次这样想过,但这一次,却沾着子妍的血。她死得不情愿,子游想到她死时的眼神,想要抓住什么,却什么都没有。
忽然有一阵轻轻的敲门声。
“子游,我是易安。”
听到声音,子游便立即恢复该有的神情和应有的动作。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在黑暗中,她用准备好的戒备开门,却不料被一个急切深情的拥抱而感到不知所措,即便只有那么一瞬。
“子游,我还是忍不住想见你。”
子游推开易安,淡淡说道:“这么晚,你怎么突然来这儿?”
“子游,你到底想做什么?怎么突然就嫁给陈净墨?如果是因为东厂,你不是自愿的,不论什么事,我都会帮你。”易安紧紧抓着子游的肩。子游被这激动的力量捏得生疼。
“你帮?你怎么帮能让我不再是东厂的人?你有本事,你怎么不娶我?”子游用严厉又嘲讽的语气想要回绝他。其实,面对易安的深情,子游不是没有动心过。只是明白,像易安这样依靠权威至上的一个父亲的人,是不可能娶像自己这样的人。以前为东厂做事而在**的日子,她看惯了这种跨过本无法跨越的深渊的悲剧。
“我,我一定会想到办法的,我…”易安急切地说。
“易安,你要明白,你想做的这些都是徒增烦恼。你不用管我。”子游叹了口气,幽幽道:“我们太不同了。”
易安黯然道:“我明白,只是…”
“你回去吧,不要再来找我了。”
易安怔了怔,向门口缓缓走去,在开门的一瞬,他转过头,缓缓说道:“你想知道陈净墨的事可以来问我。”
子游一惊,有摇了摇头,但在黑暗里,易安没有看到。
“他是个危险的人,不要靠近他。”
“为什么?”子游问道。
“一个从不向朋友敞开心扉,短短五年之内性情大变,用别人尸体铺路的人会有多安全?”易安道。
子游冷笑一声,道:“你也不要再靠近我,我也是一个危险的人,你看出了么?”又冷冷道:“你走吧。”
“你终有一天会明白,我是对的。他不配你!”易安摔门而去。
子游望着黑暗里的门,喃喃说道:“或许你是对的。”
十八
陈净墨从水路回到杭州,不顾劳顿,立即回到官府。可惜这几日,在李大人的尸体和其他地方并未查出什么有意义的线索。
“暗器不过是普通的暗器,不过,李大人并不是死在那个房间里的,而是被人故意放在那里。”听完身边这个人的陈述,陈净墨问道:“那查出案发现场在哪?”忽然发现面前是一张陌生的面孔,又问道:“你是?”
“在下是刚刚调入杭州的督查,杭云。案发现场并没有找到,因为现场如大人所陈没有任何线索和痕迹。”
“哦?这事怎么我却不知情?”陈净墨无奈地笑道。
“陈大人怕是忘了件重要的事。”这个叫杭云的人,用一种官气的却又礼质彬彬的语调道。
“什么事?”陈净墨问道。
“五个月后,皇上是要来杭州办寿宴的。”杭云道。
“这事竟然是真的?”陈净墨紧皱眉头,显得心事重重。
“我是易阶大人派来帮陈大人安排寿宴之事,此事关系重大,易大人担心陈大人忙不过来。”
陈净墨心中暗道:“原来是易安父亲身边的人。”又道:“那就拜托杭大人费心了,陈某谢过易大人的好意,晚辈改天定登门道谢。”杭云回礼后便离开了。
桌上的烛火燃尽,升起一缕青烟,散在空中。陈净墨的脸陷在黑暗里,喃喃说道:“看来会有大事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