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春雨门,展翼已经在等着嘲风了。
见他们回来了,展翼立马上前禀告道,“贺捕头,我们已经盘查了所有僧人和香客了,暂时没有在他们身上发现牙印。还剩一些寺庙内的送货郎、住客和小商小贩没查了。李四也派人来报,找到了第一案发地点,说是在案发地发现了凶手的脚印,而且脚印一深一浅。”
嘲风扭头看着婠婠,目光相接,两人都重重地点了点头。
二人回了房,婠婠换好女装,便和嘲风离了春雨门,往贺府的方向走着。
“叮铃铃,”一声清脆的铜铃声。
“算命,”一声沙哑的吆喝声。
“嘲风,那儿有个算命先生,我们也去算一卦吧,”婠婠还是对京城的市集充满无限的好奇,拉着嘲风就要往那儿跑。
“我不去!”嘲风猛地甩开婠婠的手,紧皱着眉头,愤愤地喊了一声,震得她退了两步。
路上的人都回过头来看他俩。
“不去就不去啊,你怎么那么凶,”婠婠委屈地揉着自己的手腕,说,“你都给我弄疼了。”
“你嫁进我们家,吃我的喝我的用我的,就是我的人,我凶你怎么了,”嘲风一步跨到婠婠面前,瞪着眼睛说,“我凶你,我还打你呢!”
说着就对着婠婠推了一把,她没站稳退了两步,摔倒在了地上,手掌蹭破了皮,白嫩的皮肤渗出血,她抬头看嘲风,他眼色一冷,把头偏了过去,只扇着折扇远远站着,婠婠咬着嘴唇,噙了一眼眶的泪,不言不语,楚楚可怜。
看得周围的人议论纷纷,哪家的恶少爷,竟这样欺负人,这又是谁家的姑娘真真是遇人不淑,可怜万分。
“少给我在这儿丢人,起来!”嘲风面色又一沉,继续朝她吼道,见她不动,又走上前拽住婠婠的手腕就把她提了起来,婠婠挣扎了两下没有挣脱,于是两人拉拉扯扯往贺府的方向走去。
一边走一边还对着围观的人吼着,“看什么看,信不信连你一块儿打!”
两人在众人的指指点点中越走越远。
婠婠偏过头想对嘲风说些什么,见他愁眉紧锁,忍了忍又把话吞回了肚子。
回了贺府,嘲风本打算送了婠婠回房,自己立马就离开,哪知道二人一跨进大堂就看见贺夫人端坐在那把雕花紫檀木椅子上,穿了一件朱砂色牡丹金玉丝罗长衣,头戴云凤纹金簪,端着一杯茶,头也不抬,眼睛低低地往茶碗里瞧着,另一只手轻轻地拨弄着茶盖,神情冷淡,却又让人觉得威怒自在。
旁边的侍婢两手紧握,眼神有些慌乱,面露恐惧之色,局促不安地站在一旁。
“嘲风过来,”贺夫人抿了一口茶,还是没抬头看他二人一眼,语气平平淡淡,道了一句,“跪下。”
二人同时愣住,嘲风嘴里吐了一个字,“娘……”
“跪下,”贺夫人声音突然高了八度,吓了婠婠一跳。
嘲风单膝落了地,婠婠一头雾水,不知如何自处,也只得跟着嘲风跪下。
“嘲风,自从娶了媳妇以后,你是长进了不少。”贺夫人又恢复了冷淡的语气。
“孩儿不敢。”嘲风低头。
“我千叮咛万嘱咐要你好好照顾婠婠,你倒好,带着婠婠留宿春雨门,”贺夫人话虽是对嘲风说,眼神却一直看着婠婠,“那是办案的地方,不是女眷随意去的,这让外人晓得了,岂不是落人笑柄!让人说,这春雨门成了贺府的后花园,你说皇上知晓了,心中当如何做想。”
贺夫人这些话虽不是直接对着婠婠说,却没有一个字眼不是在把她责备,句句鞭得婠婠心尖上一疼。就是说她不懂事,带了嘲风随便破坏规矩,尽做可笑之事。
真是一个好大的下马威。
“都是儿媳不好,”婠婠虽然心里也觉得这有些大题小做,也只得咬咬唇,眼睛一闭,低着头认错,“娘不要责怪嘲风了。”
“娘,其实是婠婠身体不适,孩儿舍不得婠婠,才不要她走的,孩儿知错了,下次绝不会莽撞行事。”
贺夫人见两人都哭丧着脸,心里掂量着这责备也够了,给他们一个教训就好,否则便会让人觉得她太过刻薄,便稍稍放松了语气,说,“你俩倒是一个护一个的。”
“娘,婠婠近日身体不适,不宜久跪。”嘲风替婠婠求情道。
贺夫人不答话,慢慢举起手腕,又抿了几口茶,这才缓缓说,“你们二人都起了吧。”
“谢谢娘。”
“双儿扶少夫人下去歇息吧,少爷还要去春雨门,阿九去备些点心给少爷带去吃。”
亲娘果然还是心疼自己孩子的。
嘲风止住阿九,说,“不必了娘,今晚我回来住。”
都说一入豪门深似海,哪里有宅门,哪里就有宅斗,看来日后自己也免不过这一劫。
婠婠从没受过这等委屈,冒了一头冷汗,也不敢多加言语,只得被双儿扶着出门,走过嘲风身边,低低说了句,“晚上小心。”
夜一点一滴地化到了人们头顶,直至整个黑色把大地笼罩,京城也慢慢冷清了,只剩下天上的繁星,还不知疲倦地眨着眼。
已经没几家门户点着灯了,嘲风一个人走在无人的街道上,一手扇着扇子,一手半缩进袖子里背在身后,不慌也不忙的。
他取了回家的近道,拐进了小巷,几倒几拐,便往深处去了。
“当”的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嘲风停了停脚步,弯下腰在地上摸摸索索着。
突然一团黑影从阴影里蹿了出来,飞扑着就向嘲风来了,那人高举着手,迅猛落下,一抹刀光闪现,嘲风身子突然一侧,一个侧滚翻,那个黑影便扑了个空,半伏在地上。
嘲风拍拍衣服,站了起来,得意地说,“终于等到你了。”
那人也不言语,右手舞起匕首就想再向嘲风扑来,嘲风左手格挡,哪想到黑影又从左手摸出一把刀,端端地就朝嘲风腹部刺去。还好嘲风反应及时,伸手去抓他左手,没想到这人左手比其右手更为灵活,生生拆了嘲风好几招。
黑影继续进攻,每一次出手都毫不留情,一副直取性命的架势。
嘲风心里明白,这样僵持也不是办法,便死死抓住那黑影两手,把他往墙上撞去,又抓住他的右手,使劲将他的手磕上了堆在巷子里的木箱的棱角上,黑影一吃痛,匕首“咣当当”就掉了下来。
黑影见形势不妙,更是加上了狠劲,身子使劲往旁一甩,便把嘲风撞在了箱子上。
嘲风本是成竹在胸地要缉拿凶手,哪里知道这人竟然如此咄咄逼人,还没来得及站稳步子,便看见那黑影一步跨上了前。
天空低沉,仿佛从头顶碾了过去,压得人喘不过气,万籁俱静的小巷里,嘲风听到“噗”地一声闷响,然后便感到一阵让人眼花的剧痛从腹部蔓延开,以及从剧痛中不断涌出的暖流。
一股甜腻血腥的气息开始扩散,就好像墨水慢慢晕开了画卷,变成浓墨重彩。
只见那人贴近嘲风站着,黑暗一双眼睛仿佛放着冷光,嘲风两手稳稳抓住没有来得及完全没进身体的刀片,血滴滴答答顺着指缝滴了下来。
嘲风痛得有些打颤,汗水一下子就从额上下来了,他有些想放手,可是,哪怕放松了一丝力气,都会被贼人伤得更严重。于是又咬紧牙关,再用力,更紧地抓住了刀片。
巷子外面已经窸窸窣窣有些人的脚步声,隐约看见火光不断跳跃着。
嘲风趁着黑影被分心,抬腿向那人命根上一蹬,那人不得不松开手退了几步,回头看了看巷口,火光越来越亮,已经看见大队人马往这边奔来,他眼神不定,已然有些惶恐,又看了看嘲风,突然一瘸一拐地就要往巷子另一头逃走,嘲风背靠着墙壁支撑着自己,攒着拳头,想发足再追,却感觉自己已经腿脚无力,一下跪在了地上。
突然一个石头从眼前飞过,势如破竹,直接击中那黑影的头部,黑影一个趔趄,滚在了地上。
展翼已然出现在了面前,十万火急,指着那团黑影迅速喊着,“抓住那贼人!快叫大夫!备车!就近送捕头回贺府!快!”
那黑影面罩被揭下,借着亮光嘲风看清楚了他的面孔,气若游丝地说了一句,“果然是你。”
然后他感觉自己视线开始有些模糊,便倒头一栽,昏了过去。
脑子里的最后一个想法是,冷婠婠,我可还没给贺家传宗接代。